《大明金主》第311章


曹光久恍然大悟,连忙将帖子还给那家奴:“学生岂敢妄留兵宪老爷的帖子。”
蔡家家奴这才踱着方步出了门,坐上了一架肩舆走了。虽然是个奴仆,却比寻常人家的老爷气势还要更足些。
曹光久弓着背目送那架肩舆转过拐角,方才缓缓直起腰,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咬徐家一口。他回到书房,将这些日子相关的文稿又都找了出来,在桌上一一排开,重头再看一遍。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还吓了一跳。
从最初说士绅经商开始,士行这个题目就越做越大。原本强调士绅应该务本的倡议,渐渐变成了经商就是堕落。曹光久虽然不认可这种论调。但也不能否认这话说得不对。至少在苏州这个地方,开明的经商士绅很多,但是保守的士绅更多。而且这些话只是一篇社论里的偶尔几句,有些情绪发泄的气话成分,倒是问题不大。
不过这个发现还是让曹光久有些心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咬徐家一口”的课题上。
就在曹光久自己还没有个清晰的腹稿时。新的稿子已经有人投了进来。稿子的作者号作“空中云下残月影”,据门子说是个破落穷酸,每次投了稿子就急不可耐要稿费下锅,用斗笠遮了面孔,想来是没脸见人才取的这个诡异的别号。
曹光久对于这种落魄读书人完全没有兴趣,不过看在他的文字的确漂亮,典故也用得十分贴切,便吩咐门下,这人若是再来。便爽快些给他百十文。至于文章署名,自然就改成了曹光久自己的名号了。
这回空中云下残月影送来的文章正切曹光久心意:乃是列举了松江徐家变卖土地,尽数转入末业的例子,一方面衔接之前的论调,咬定这是士行败坏,市侩逐利的表现,一方面则是预测徐家会因此而血本无归,彻底破败。
曹光久仔细读了两遍。觉得这也属于百姓私议,算不上诽谤污蔑。仍旧改了几个字——将“空中云下残月影”改成了“曹光久”,交付书房刻印。
此文一出,不说苏州,整个江南都沸腾起来。
……
“太祖高皇帝不禁军民议政,但是就能允许刁民诬蔑功臣元辅么!”林燫重重将手中的《姑苏时报》拍在桌上,即便盛怒之下仍旧带着儒雅。他也是徐阶十分看重的门生。只是因为他太过儒雅,所以终究不能取代张居正,继承徐阶的政治遗产。如今他身在南京吏部侍郎的官位上,对朝政的影响力很弱,可是在江南士林。他的声望却极高。
就因为他祖父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他父亲也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他自己也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但凡在国子监读过书的士子,基本都可以算是他林家的学生。而国子监的毕业生,除了少部分中了进士的,另有座师;大部分没中进士的,都是地方士绅。
林燫除了当教官之外,也曾主持过会试和顺天府乡试。作为主考官,他的言行和文章都是士子们必须关注的课题。更何况他目今虽在南京,却是有资格入阁的人,不知多少烧冷灶的人潜伏在他身边。
林贞恒的盛怒很快就传了出去,在赶来南京赴考的士子之中影响颇大。
“《姑苏时报》真是作死,竟然敢诬蔑徐阁老!”一众松江士子面色狰狞,要不是苏州士子人数不少,恐怕就要撩袖子打上去了。
他们承恩受惠于徐阶并非一句空话,也绝不是几顿饭几件衣裳的小恩小惠。徐阶为了编《故训汇纂》,请了那么多博学硕儒到松江,好吃好喝供着,还让他们去书院讲学,直接提高了秀才们的学术水平,节约了他们除外求学的时间、金钱成本。科举乃是天下最大的事业,徐阁老为他们铺平了科举之路,能够不感恩戴德么?
即便在姑苏士子之中,这样赤裸裸的文章也令人不快。苏松一体,他们许多人家都在松江有产业,也曾去松江求学读书,本质上并不排斥松江人。即便在行院里争风吃醋,做些歪诗嘲讽一下松江赤佬,但那都是读书人之间的事,一个包揽诉讼的破靴党有什么资格掺合进来?还大言不惭地嘲讽致仕阁老?这是在践踏所有读书人的体面啊!
徐元春就在松江读书人之中。他虽然有锦衣卫籍,可以去顺天府考试——那边竞争要小得多。不过从去年开始,他跟着张元忭读书,自觉受益匪浅,一日千里,便不想去钻那个空子,更想留在南直与一众江南才子同场较技。
看了《姑苏时报》的文章,徐元春自然知道自家正站在风口浪尖上。祖父在朝中的政敌时刻想叫徐家沦为皂隶之族,苏州的蔡国熙名为大父的门生,却是个实打实的叛徒。也就是因为有海瑞、衷贞吉、郑岳这些官员从上到下保护着,徐家才没有大波折,现在他们不能从官面上过,就要用这种龌蹉手段么!
——嗳,敬琏做出来的这个报纸,真是授人利刃啊!
徐元春不由暗叹一声。
“若我在苏州,定要叫那《姑苏时报》好看!”康彭祖恨恨道。他越读越没信心,这回来南京一方面是给徐元春打气,一方面也是自己来游玩散心的。谁知道竟然碰上了这种事。
“先不说其他,修书一封叫敬琏知道。其他等我秋闱高中再说。”徐元春努力平复心中怒意,要在考前做到心平如水。若是因为这种事导致发挥失常,那可就亏大了——得再回去苦读三年。
“他们有《姑苏时报》,我们也有《曲苑杂谭》啊!为何一直不见动静?”康彭祖不解道:“难道是因为敬琏去了京师,下面的人就都懈怠了么!”
“等敬琏回来,必有说法的。”徐元春说着,微微瞑目,心中默诵《中庸》凝神静心。
康彭祖不敢打扰徐元春,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孟浪了。徐元春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秋闱,别的事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从徐元春那边的告辞出来,刚到门口准备上肩舆,却见同来的松江同学来了一群。
“你们……”康彭祖见他们各个面带喜色,不由奇怪。
“大好消息!”松江同学纷纷道:“《姑苏时报》妄言议政,已经被部院禁绝了!海刚峰已经签了海捕文书,通缉捉拿此报主编曹光久——该遭瘟的破靴党,眼下应该已经被捉拿到案了吧!”
康彭祖惊喜之余不免疑惑:“不至于吧。海刚峰此番为何会如此知情知趣?”他转而面露惊色:“不好!这是中计了!海刚峰捉了曹光久,落在别有用心之人口中,岂不是防民之口?岂不是又要说徐阁老暗中交通封疆之臣?”
第347章 东窗事发
众人纷纷笑道:“苌生,你多虑啦!曹光久的罪状是:妄言议政,与辱骂少湖公并没有什么关系。”
康彭祖还是不放心:“说是这般说……”
众人将他一推,笑道:“走走,一起去找震亨,还有好东西给你们看呢!”
康彭祖被人簇拥着又回到了里屋,却见徐元春还在打坐,便没开口。其他人可都等不及了,纷纷扰扰将徐元春唤“回魂”。
徐元春一脸木然:“马上就要进场了,你们还这般闹腾。”
“这是大好消息,你得听听。”众人旋又将海瑞抄封《姑苏时报》,缉捕曹光久与主要执笔人的事说了。见徐元春面无表情,知道逗不动他,便又取出一张薄薄的揭帖,道:“正是这张揭帖,一击毙命,把曹光久打入死无葬身之地。”
康彭祖沉不住气,一把夺了过去,展开一看,却根本不是文章。
“这是什么揭帖……”康彭祖一愣:“这分明是摘抄……”
这张薄薄的揭帖上,用工整的小楷抄录了《姑苏时报》上的章句。或是一段,或是一句。长的数百字,短的只有十来字。每一章句之下,都有期号——这是曹光久跟《曲苑杂谭》学来的,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他看到这份揭帖之后,瞬间就明白了。
期号、日期、版面、文章标题、作者一一咬合,要找章句的原始出处就十分简单确切了。
即便没人乐意去找,光是看到如此长长一列的“出处”,内心里就先信了三成。
康彭祖再看摘录出来的这些章句,从强调“耕读乃士行之本”这种老生常谈,渐渐就开始弯向了田亩收入和商业收入之辩。因为《姑苏时报》的撰稿人并非一个小组,之间没有沟通。有人言辞激烈,偶尔也会有些情绪发泄。曹光久自己恐怕都没有注意,然而却被这揭帖的作者一一挖了出来,成了攻击商业收入的铁证。
若是只看到这里,尚且不能称为“罪”。因为农是立国之本,这完全是不用论证的公理。即便再激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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