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318章


陆夫子是老考生了。老也没考中的考生对考试的理解,远比那些一次性就过的考生更深刻。徐元佐只是解释了一番自己要出的题目,给参与者定下文辞章句、算术格物的水准,他便知道徐元佐要搞的测评其实就是考试,只是内容跟朝廷的正考不一样罢了。
“到时候不拘是谁,都可以来试试。只要测评合格,仁寿堂也好,徐氏布行也好,都是会招人的。”徐元佐道。
陆夫子道:“这样也是个法子。但是敬琏呀,你这做法说起来是唯才是举,却没想过误招歹人么?”
徐元佐呵呵一笑:“测评合格的,只是有机会招进来。若是根底不清,人品不佳,自然会拒之门外。”
陆夫子一愣:“这岂不是就跟考出了进士也不能当官一样?”
“还是要看各家商铺自己的选择。”徐元佐道:“考出来的人未必能进仁寿堂,说不定可以进广济会呢?就算广济会也不要,说不定能进别人家的铺子呢?这是敲门砖不假,也未必能敲开门,不过谁知道它敲不开下一扇门呢。”
陆夫子抚须想了想,道:“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虽然话这么说。老夫子的心里却有些忐忑。现在他在朱里的地位完全建立在为徐元佐输送合格学徒的基础上,一方面朱里只有他这么一位廪生在开蒙课徒,另一方面朱里是徐元佐的乡梓之地,额外有些照顾。如今徐元佐搬到了唐行,眼看着从朱里人变成了唐行人,乡党照顾这一条就渐渐小了。听徐元佐的意思。若这个测评是:通过的人未必要,不通过的肯定不要。那对自己输送学徒实在是个钳制。
徐元佐检查了化粪池,边往里走边道:“测评之后发文凭,粗略想来要五等。能通识‘三百千’者,识字读书已经无碍了;再通以百以内四则运算法,长、方、三角面积实测;知道日月升降,四季变化之理,便算是初小。”
“初小?这是最低一等的?”陆夫子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日月升降、四季变化”之理。那都是每天看到的。谁去探究个为什么啊!
徐元佐是比照小学三年级的水平来评定的。这个时空的秀才基本可以解决语数知识,所以师资好找。至于自然常识的内容,身为文科生也是能够解决的。他道:“初小之上有高小,语文方面要求能够作三百字的作文,不拘文体,但要将一件事讲清楚。数学方面要学会开方术。”徐元佐停下想了想,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于苛求了。
从元代就有了四元术,能解四元高次方程。这一点。欧洲直到十八世纪才完成,比中国晚了四百多年。不过这些成就属于高端知识。不是发烧友是不会钻研那么深的。从教材和师资来说,倒是不难找,但是教育效率上可能会有点低。
徐元佐又想到了自己买的几本算学书籍,里面用的是草码塔列式,既不同于横读的阿拉伯数字公式,也不同于普遍意义上的竖写法。让他看得十分头痛。在徐氏体系内部,已经开始了小部分的阿拉伯数字化,与草码并用,但记账不涉及复杂的计算过程。看来有必要尽快推广阿拉伯数字符号系统,否则不利于数学的推广。
徐元佐虽然是文科生。却也知道人类科技的推动力在于数学。没有数学基础,即便日后利玛窦那帮传教士带来了种种西洋技艺,大明也是学不会的。他又想到了李之藻,他是中国第一个明确提出“一切皆可以数学描述”的人,不过眼下只有五岁,要等他来用数学描述一切恐怕还有些时日。
这让徐元佐有些沮丧,遗憾自己空有个计算器的大脑,却没有相应的数学公式——如今他连余弦定理都不记得了,更遑论微积分之类超级有用的数学内容。
陆夫子见徐元佐突然不言语了,转而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心中暗道:看来奇才果然与常人不同。他干咳一声:“敬琏,你说的这些,可是要单独立个学校来教?”
徐元佐被陆夫子一问,方才“醒转”过来,道:“我想借用蒙学和各地社学,乃至私塾,来完成高小以下的内容。”
——看来还有戏。
陆夫子略微松了口气,道:“可惜这些杂学,未必能找到好的先生。”
徐元佐道:“所以还要办个师范,教些学生出来专门教这些科目。到时候蒙学恐怕要改一改。”如今的蒙学也有课程安排,比如讲书课、默书课、书法课、自习课……但都只是围绕着四书五经传,为考试服务。县学和府学倒是科目多些,除了时文还有古文课、公文课、算术课、法律课,为日后当官服务。套用这个概念,将语数自体四门功课套进去,理解上还是没问题的。
陆夫子抚须不语:“但是如此一来,恐怕更不容易进科场了。”
徐元佐道:“这还是看人吧。若是有人造化深,的确是读书种子,自然是教他读书上进。有些人本就读不出来什么名堂,不如教他读些杂学。他们父母不也指望他们当个大商号的伙计么?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这是陆夫子的心病,总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不过被银子和虚荣所冲击,这种心病发作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他其实早就有意识地诱导聪明孩子专注杂学,有几个甚至连正体字都不教,只教他们写俗体,乃是真正的“断人慧命”,为的就是送到徐元佐手里好拿“回扣”。如今再次被徐元佐“教育”一遍,内心就更加坚定了。
徐元佐没有继续往中学、大学讲,又道:“夫子这回乡试如何?”
陆夫子当然没有中,否则一来就会摆起老爷的谱了。他羞愧道:“名落孙山。”
徐元佐倒是很高兴,笑道:“先生何必还执拗仕途?如今百业并起,做个富贵闲人岂不更好?”
陆夫子猛然摇头:“不登仕宦之途,焉来的富贵?敬琏,你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若不是你家宗亲的片子在手,恐怕就不会说这话了。”
徐元佐暗道:我当然知道紧抱徐阁老大腿的好处,但是你竟然也能看出来。
“陆夫子,恕我直言,有钱之后捐个监生岂不方便?何必如此亟亟于科场?”徐元佐正色道。
陆夫子道:“捐监说起来方便,哪里来的门路?”
徐元佐道:“陆夫子若是肯放下仕途,一心为我办蒙学,这个门路我去给你走。”
陆夫子心中一动:以徐元佐如今的局面,往来宰相权宦之家,要捐监肯定是没问题的。然而无功不受禄,只是给他带个蒙学,就肯给这般前途,正是以大换小啊!
“老夫何以得敬琏如此信任?”陆夫子沉默良久,方才直言问道。
徐元佐笑道:“我是夫子您教出来的,自然知道夫子办事认真,师德可嘉。”他这倒不是虚套,而是亲身体验。虽然打手心是落后的教育手段,但是在缺乏约束力的蒙学里,陆夫子拿了银子就肯用心教育,哪怕徐元佐这种“痴呆”都没说放弃,绝对可以算是师德可嘉了。
陆夫子却觉得一股热流涌上了耳朵,烧得发烫。
第352章 人力紧缺
徐元佐送走了陆夫子,又安排了棋妙去找李腾要水泥,以免到时候污水渗入地表,污染了地下水源。眼下没有氯气消毒的自来水,家中用水都是井水澄清之后烧开的,一般来说不会拉肚子,但是被污染之后就很难说了。
回到书房,徐元佐翻出了桌上的报表。他这回一走几个月,回来之后粗略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进行数据分析还是力所不逮。在这个官本位时代,只要能够抱上官僚的大腿,赚钱简直就跟捡一样,所以才会有人行贿求人家拿干股,还有人卖身为奴就为了混个“某家奴仆”的头衔。
就徐家而言,华亭南禅寺外的一排排精舍,全都是这种“徐家奴仆”。他们卖身投靠,然后顶着徐阁老的名头在外经营店铺和土地,轻易地涉足暴利行业,然后交一部分收入给徐家,碰到事情就讨要徐家的片子送到衙门。看起来很有种古罗马庇护制的味道。只是有识之士和名教人家大多不愿接纳这种“奴仆”,以免坠了自家家声。徐阶也曾再三告诫三个儿子,别做这种事,但是徐琨和徐瑛却将之当做耳旁风。
原因很简单,在家长制度下,家里所有的收入都要收入公中,由家长进行分配。徐阶就是家长,他可能每个月给儿子几百两银子去喝花酒么?当然不可能。
那么徐琨徐瑛要用钱怎么办呢?只有私房钱。而私房钱的来源便是庇护奴仆,拿他们的孝敬,有些信得过的奴仆同时也是私下的小金库。正如徐盛倒戈之后,徐琨小金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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