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329章


于是徐元佐叫棋妙去找安六爷,约在淀山湖上的游船上见面。
安六爷收到这信,难免心中回想起那位“黑老爷”。他自信心黑手辣不弱于人,可是每每想起徐元佐那种淡然无所谓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冒寒气。所以他也找了一条大船,带够了手下,还真没胆量只身赴宴。
徐元佐真不是暴力分子,所以只叫罗振权带了十个护卫,一如平日出门的标准,并没多带人手。
安六爷上了徐元佐的船。看到徐元佐如此简约,不免暗道:尚未见面就已经败了一阵,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好只有牛大力跟两个长随与他一同上船,尚未丢人丢得太大。
徐元佐也许久不见牛大力了。只觉得这位邻居如今高大粗犷,一看就不是善类。这也真是应了居移气养移体的老话。看来牛大力是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牛大力见了徐元佐,根本不记得当日自己是如何高高在上与他说话的,好像低三下气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乖乖站在舅舅身后,低眉顺眼连招呼都不敢打。
徐元佐请安六爷坐了,见牛大力那副谦恭的模样,便也没叫他落座,免得他尴尬。
“徐相公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安六爷先开了口。
徐元佐笑了笑:“听说家父问六爷借了些银子。学生正要请教请教,到底怎么个说法。”
安六爷故作大方道:“相公何必如此见外!令尊在场里一时逆了风,正好我这外甥在,岂能当作没看见?碍于我们这行的规矩,利息总是要些的,所以就定了一分利,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还,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徐元佐微微点头。明白了安六爷的苦心。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闲钱,必然会拿出去放贷。就连寺庙里的和尚道士都不能免俗。一般大户人家贷给自己佃户的利息是三分,这就属于慈悲心肠做善事了,苏州有些地方甚至要收百分之五十的年息。即便法律规定了利息不能超过本金的一半,并且不能以复利计息,但是民间高利贷之风却是丝毫没有受到约束。
安六爷只取一分利,那的确跟白送没什么两样。
“我这个人。有债必偿。”徐元佐道:“现在还欠多少,我一并结给你。”
“徐相公太客气了。”安六爷摆手道:“这点银子算什么?”
“正因为不算什么才要结清楚。”徐元佐笑道:“日后有拜托六爷的地方,方才好开口啊。”
安六爷这才命牛大力去取了借据来。他原本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还给徐元佐,否则岂不是白做好事?
牛大力非但取了借据,还捧了几个盒子过来。徐元佐正是不解。牛大力已经打开了盒子,却是一个宣德炉,一个青花水滴,一块羊脂玉的乌龟把件。
这三样东西都是徐元佐收藏的小物件,其中宣德炉是嘉靖时制的,用的是云南精铜,就是奔着模仿“宣炉”去的。即便在当下也是挺值钱的物件,更不必说日后以假乱真更能身价万倍。青花水滴是景德镇的精品,徐元佐用过一段时间,后来见换了一个,还以为这个打了,并未多问,谁知在这里又相逢了。至于那块羊脂玉的乌龟把件,乃是上品籽料经上等苏工雕琢而成——明人玩玉重工不重料,碰上这样的好工好料足可谓极品。徐元佐花了六百两银子方才入手。
徐元佐当即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是令尊拿来说是抵债的。我看得出这些东西肯定是令尊用心收来的,岂能贱卖?今日请徐相公带回去交还令尊。”安六爷道。
徐元佐暗道:若是传出去老子偷儿子的东西,那真是丢脸丢大了。
“多谢。不过银子还是要补上的。”徐元佐道。
“你我之间说这些俗物。”安六爷笑道:“我还想请徐相公多收些银子呢。”
徐元佐听这话里有话,并不接话。
安六爷只好道:“我在商榻经营许久,也买下了几家客栈,想投献徐相公门下。”
徐元佐“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似地问道:“投献给我?”
安六爷有些尴尬,道:“正是。投献在徐相公门下。”
徐元佐随手取了那团乌龟把件,握在手里轻轻揉搓,道:“投献有两种,实投,虚投。六爷是怎么个想法?”
安六爷一愣:“敢请教实投如何,虚投又是如何。”
“实投的话,我就不客气拿下来了。日后这些产业与您无关,都是我的。”徐元佐一笑:“虚投的话,便是挂了我的名字,每月分成。出了麻烦自然拿徐家的片子去官里。”
安六爷暗道:呵,这世上真有傻子会实投么?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是想虚投的。”安六爷道:“只是这分成……”
徐元佐一抬手:“六爷,且慢。”
“唔?”
“哪怕我九你一,我也是不答应的。”徐元佐道。
——你小子消遣我!
安六爷心中不悦,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徐相公。您这是怎么个说法?”
“现在华亭县的田税、商税都是仁寿堂在收,就连徐府本宗的田亩都在缴税,买卖一样要查账。你虚投给我,这税同样免不了。这是其一。”徐元佐竖起两只手指:“我这人不是眼浅之辈,拿百十两银子就替人擦屁股,这种事我干不出来。徐家更是要脸面的人家,绝不会答应。这是其二。”
安六爷眉头都挤到了一起:“您看,我本是想着投到您门下,能混些红利……谁不知道您经营有道啊。略一指点就能点石成金……”
徐元佐呵呵一笑:“你若是真的只是求财,倒是好说。”
“在下真的只是求财!”
“加盟便是了。”徐元佐道。
“加盟?”
“你给徐家一笔银子,算作加盟费,由此可以用‘有家客栈’这块招牌。至于该缴的商税,一样要缴。”
“分成呢?”
“没有分成,盈亏自负。”
安六爷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这岂不是、岂不是……太不好意思了?”
徐元佐道:“话说在前面:第一,加盟费是一千两,分文不能少;第二。店里从掌柜到伙计,得到‘有家客栈’来受训。培训费一人五十两,考核合格之后才能上柜干活;第三,每月一次例行检查,不定期飞行检查,若是因为不符合规范标准而扣分到了一定程度,当即踢出去。加盟费也是不退的。”
安六爷有些踟蹰,生怕自己花了大价钱,最后被一脚踢出去,所有银子不是打了水漂么?别人若是跟他说这些,免不得大耳刮子打上去。可是眼前这位……
“当然咯,也不是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徐元佐道:“评分自有标准,扣多少分,我都有章程在,事先教会你的人。若是日后他们懈怠了,砸我的招牌,不能怪我不仗义吧?”
安六爷这才放心了些,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愿意试试。”
徐元佐道:“明日我会派人去商榻找你接洽此事。你看何处方便?”
“就在贵店吧,有家客栈。”安六爷笑道:“现在往来商榻的商人,若是不在有家客栈谈生意,就像是跑单帮的一般。”
徐元佐闻言一笑,心中暗道:看来回去可以查查商榻店的店长,若是后备力量足够,大可升职了。唔,是了,陈翼直就是商榻店升上来的,这孩子培养后备力量很有一套。这事也正好要他去办。
安六爷敲定了商榻的白道业务,闲话几句见徐元佐兴趣缺缺,便想告辞。徐元佐没有挽留,却道:“牛哥且等一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牛大力一惊,打了个哆嗦,道:“徐相公,有何吩咐?”
徐元佐笑吟吟没有说话。安六爷边往外走边道:“大力,仔细办好徐相公的差事。”又对徐元佐道:“徐相公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便是了。我这外甥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听话。”
徐元佐笑道:“自小一起长大,我是知道的。”
牛大力却没有这种觉悟,仍旧免不了有些拘束。
徐元佐等旁人都走了,示意牛大力坐下,道:“牛哥,我父亲去赌档的事,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
牛大力想了想,道:“其实伯父也就偶尔过去玩两手……赌的不是很大。”
徐元佐目光扫过桌上的抵债品,显然不信。徐贺固然有点烂泥扶不上墙,基本眼光还是有的,难道会拿价值上百两的奢侈品去抵几十两的赌债?
“赌是一件事,伯父在那边还有个相好的粉头……”
徐元佐手抖了一下。他不是纯白天真小无辜,社会上的事什么没见过?尤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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