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342章


邢明凡年纪还小,颇为奇怪。反复查问方才相信他的话。有感于邢明凡的忠勇,这位巡检还赠送了五两银子的盘缠,让他随班军入京。
班军是山东军户进京服役的部队,没人敢惹。邢明凡总算托福进了北京城,却怎么都找不到徐家的商铺。直到银子用尽,方才打听到云间会馆原来就是松江人开的。他到了云间会馆,见了掌柜徐平,核对了身份,欲哭无泪——佐哥儿已经前往辽东了。
徐平虽然知道徐元佐去了辽东,却不知道船队在梁房口靠岸。而且当时去辽东的船也都不到梁房口,只到旅顺口。于是他备了盘缠,派人将邢明凡送上了前往旅顺口的商船。
那商船主收了徐平的银子,却没有忠人之事……邢明凡上岸的时候才知道,旅顺早就过去了,这里叫做镇江堡。堡里有百来户军户,还有来贸易的朝鲜商人。
“我是为你好,从这儿到沈阳更近些。”那船长坚持道。
邢明凡连镇江堡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在堡里给人做工,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支要去抚顺的朝鲜商队。随着商队在辽东的群山之中穿行,邢明凡学会了辽东军话,学会了一些朝鲜话,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开弓射箭……就是没记住路——商队就像是在群山中打转。
好在商队平安到了抚顺。邢明凡在这里得到了佐哥儿的消息:一队豪商从这儿要去梁房口。理所当然地,等邢明凡追到梁房口,只能看到留守监工的小伙计。徐元佐早已经扬帆返航,回江南去了。
邢明凡在梁房口找不到船,只能走陆路去了旅顺。在旅顺搭乘了前往登州的船,他身上已经不名一文。一路乞讨做工,又藏在从北边南返的漕船上,邢明凡终于到了刘家港。两个苏州商人见他可怜,也懒得去核实他说的真话假话,赠了他些许盘缠,好叫他回家。
回到唐行,邢明凡一直闷闷不乐,为自己不能完成任务而心伤。结果到了总柜一问,方知顾经理早被派去辽东主持大局,佐哥儿倒是今日才去上海乘船南下,要去闽粤游学。邢明凡如蒙大赦——自己这差事还没办砸!他来不及去账房支领盘缠,用身边剩下的银子雇船赶往上海,终于在码头上看到了徐徐离去的船队。
邢明凡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三两下剥去冬衣,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船上的人远远看起来,以为他是在游泳追船,只有岸边的人才知道,这孩子根本就是在水里扑腾,就差喊“救命”了。
第371章 精气神
徐元佐静静听着邢明凡的故事。这孩子的文采如果好一些,或许能写出来一部不错的小说。可惜他只是干巴巴地复述,偶尔流露出侥幸和痛苦的表情,是这个故事里为数不多的调味剂。
即便如此,徐元佐也能感受到邢明凡这一路上受到的苦难和折磨。
“我没想到这封信送得这么慢……”邢明凡喃喃道,“怕是误了佐哥儿的事……”
徐元佐给了邢明凡一个微笑:“你想知道这封信里写着什么?”
邢明凡眼中流露出了渴望的目光。这几个月来,他无数次在这封信面前挣扎。他想放弃任务,回家好好吃顿饭,睡个安稳觉;他想烧掉这封信然后一走了之;他想知道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重要的事,让他遭受如此之多的折磨。
他垂下头,轻轻摇了摇:“小的只是个学徒,不敢知道。”
徐元佐笑了笑:“水生在信里说:送信的这个小伙子大有前途,只要让他走完这一圈,增长了眼界,磨练了毅力,就能委以重任。”
邢明凡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绚丽的神采。
“事实证明,水生看得很准,你也把自己打磨得很好。”徐元佐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仁寿堂永不抛弃的成员。你会成为大伙计、掌柜、经理,甚至可能让你去做官。”
邢明凡随着徐元佐的声调,只顾着吸气,竟像是要把肺都吸暴了似的。他听到“做官”两字,重重摇了摇头:“我娘说,只要做到大伙计,我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我的工钱能给弟弟读书。能给家里买一台织机,以后还能养鸡养猪……”
徐元佐拍了拍邢明凡的肩膀:“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你就不会想停下来了。对了,沿途帮过你的那些人,你还记得多少?”
“每一个都记得。”邢明凡脱口而出:“遭乱兵的时候,马和尚不让人杀我。让我留下做工。他虽然拿鞭子打我,但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放我逃跑。他是浙江水兵,家在余杭城外……刘巡检家在县城兴业坊柳树巷……班军里的鲁大哥是莱州府黄县人,他是去大同戍边……京城……牛市口……镇江堡……抚顺城里……复州……栾古关……”
“刘家港的两位先生没告诉我他们的名姓,不过其中一人喊另一人‘梅逸公’。”邢明凡一一报出恩人的名号住址,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帮了自己,连一丝结巴都没有。
徐元佐听他第一个说乱兵里的马和尚,就知道此子心地善良,见他记得如此清晰。更是证明其秉性之中懂得感恩。正好随从端来了刚熬好的姜汤,徐元佐对他道:“你先喝了这碗热汤,回舱室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将这些人一一写下来。对咱们仁寿堂有恩的人,决不能等闲视之。”
“小的明白,日后一定回报这些恩人的恩德!”邢明凡坚决道。
徐元佐微微摇头,纠正道:“不是对你的恩德。这是对咱们仁寿堂的恩德。也不用等你日后回报,咱们仁寿堂自然会去回报他们。有恩必报。有债必偿,这是咱们经商的立身之本。”
邢明凡有些慌乱——佐哥儿怎么就把这事揽过去了呢!
徐元佐推了推姜汤:“别等凉了。快喝。”他又抬头道:“嗳,那个谁,准备几件冬衣给明凡换上。一点眼水都没啊。”
那个谁——茶茶满脸通红地跑出去准备衣服了。
邢明凡捧起姜汤,热气扑面。他小口小口喝着,泪珠已经滚落下来。
这个干巴得有些枯燥的故事,让不少人都听出神。罗振权直等邢明凡走了。方才缓了口气,见徐元佐盯着自己看,不解道:“怎么?”
徐元佐笑道:“听了有何感想?”
罗振权觉得感想很多,如果不是这少年坐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根本不能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这算是忠勇可嘉。还是脑子一根筋?是坚持不懈,还是倒霉到家?种种思绪在心中转动,到了嘴边却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一个字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干!”
徐元佐评价道:“很传神。”
罗振权挤眉弄眼:“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有些……异于常人。”他本想说“脑袋有坑”,不过想想还是不能口无遮拦。虽然佐哥儿不会像那些海主一样翻脸无情把他扔进大海喂鲨鱼,但是得罪上司总是会有报应的。
“也难怪你能招徕一群异于常人的人……不对,好像是常人到了你手下,就异于常人了。”罗振权品味着,又有些心惊:我自己不会也异于常人了吧?
徐元佐果然笑道:“你也异于常人么?”
罗振权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道:“我、还没吧?”
徐元佐站起身,走了两步:“在我手下,只会异于庸人。因为我让他们看到了生活是可以改善的,人生是可以创造的,未必只有庸庸碌碌走上一辈人的老路。人有了精气神,自然不同于周围的庸人。其实你把他们放到县学里去看,会发现差距就没那么大了。因为县学府学里的书生们,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精气神,科举就是能改变他们人生的大机遇——虽然我觉得科举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桩亏本买卖。”
罗振权品了品,觉得徐元佐说得有些道理,道:“虽然你所言不假,但是你刚才跟人说做官……这就有些假了吧?他还能去考科举?”
徐元佐笑道:“谁说只有科举才能做官?”
罗振权一愣:“我大明也能买官?”
“官不能买,但是可以捐监。当然,例监名额也有限得很,我不可能给所有人都捐个监生。而且监生出来去做个教谕,撑死了知县,能有什么出息?”徐元佐笑道。
“那所谓做官……”
“咱们要去的台湾,尚未收归版图,只有闽海海商们建的私港。若是咱们在彼处开垦,招募百姓,征收赋税,是否需要人管着?”
“那也不是官啊!”
“等势力坐大,朝廷要么给官招安,要么册封个宣慰使之类的土官,算不算官?”徐元佐道。
罗振权道:“还能这样!”
“还有更快的法子。”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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