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375章


“计将安出?”安六爷神情一振。
“恐怕得要几只白鹅。”徐元佐道。
江南将替罪羊唤作白鹅,在普遍语境下,专指替人扛死罪的人。安六爷一听要几个人出来扛死罪,登时知道徐元佐所言不是虚话。他仔细想了想,觉得相比这点投入。徐元佐的友谊更值钱,便道:“要多少?”
“五六个就够了,但是……”徐元佐微微笑道:“我要倭寇。”
安六爷又是一愣:“倭寇?”
“能搞到么?”徐元佐问道。
“真倭?”
“必须真的。”
安六爷习惯性地讨价还价:“朝鲜人行不?”
“五六个真倭,朝鲜人另算。”徐元佐道。
安六爷忍不住挠了挠额头:“敬琏,我知道你这意思,是要玩勾结倭寇的故事吧?”
“显而易见。”徐元佐笑道。
“这个罪名可是连严世藩都能杀。你要拿他对付谁呢?”安六爷显然觉得翁氏还配不上这个罪名。
“如果对付翁氏,那就用‘私蓄死士’;如果对付蔡国熙,就用渎职枉法;如果上面还有人要跳出来,那就不用客气了。”徐元佐道。
安六爷眼珠一转:他说那上面的人,显然就是高阁老了吧?这也太吓人了些。
“无凭无据的……”安六爷嘶嘶倒吸冷气,这回徐元佐真是叫他知道不寒而栗的滋味了。
“证据嘛,回头咱们凑几个人,从头到尾给他补齐就行了。”徐元佐不以为然道。
安六爷从徐元佐的私密小宅出来的时候头晕乎乎的。冷风一吹,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这该不会是卷入朝争了吧!
朝争呐!那是多么高大上的东西?就连知府都没资格参与进去吧?不对!说什么知府。巡抚恐怕都只能站在门口看看热闹!一念及此,安六爷不免在害怕之中还有些小激动,不免回顾起自己祖宗八辈乃至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他见过地位最高的官,大概就是县里那几位八品九品的杂职官员了。
徐元佐是个讲究团队作业的人。既然说了要从头到尾将证据补齐,那么首先就需要知道各个环节所看重的证据是什么。哪个位置需要口供,哪个环节要呈递物证,物证的规范如何,谁来负责查验……林林总总各种关节窍门。徐元佐都叫程宰去一一打听清楚,罗列成表。该打点的打点,该请吃饭的请吃饭,给安六爷做出了一张极其详尽的流程表。
安六爷拿到这份表格,只需要一步步一件件去准备,各种人证物证自然就成“真”了。因为给出这份标准答案的人就是日后的“考官”,所以也不必担心题目与答案不符。
至于翁氏那边。因为本就是他们出招,自然难逃各种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隐藏得越精妙,越能显出翁氏的居心叵测和苦心积虑。而且有安六爷作为内应,所有这些他们自认为是精妙的布局,全都红果果地展现在徐元佐眼前。考虑到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徐元佐甚至比翁少山更早获知整个项目的进度。
“十七日别安排事了,那边要火烧的升湖书院,等火一起来就开始动作。”徐元佐对罗振权和甘成泽道。甘成泽已经完全接过了安保部的大旗——罗老爹退居二线,负责指导和顾问。罗振权在海事学堂任副校长,同时充任海战总教头,手下也有一批铁杆徒弟。
甘成泽早就迫不及待再次“剿倭”,摩拳擦掌恨不得立下军令状。
罗振权这回没多少任务,只有一次外海的演习,被要求带回一艘倭船——的残骸。在他看来,这哪里是演习,分明是演戏,所以兴致缺缺。他随口问道:“翁老头总算决定了?”
“翁老头大概要后天才知道吧。”徐元佐道:“这是我帮他选的日子。”
罗振权有些被噎住的感觉,干咳一声端起茶水送了一口。
徐元佐道:“十七日就能布局妥当,没必要拖拖拉拉的。更何况我大兄马上就要到上海了,总要在他回来之前把这事了结。再加上我姐姐成亲的事,否则我就更忙了。”
罗振权和甘成泽纷纷点头:“佐哥儿说的是。”
徐元佐就像是一台盛大晚会的总导演,把握着台上台下的一切。
翁笾并不知道“导演”是什么,但是他也有种智珠在握的感觉。尤其面对徐元佐这个令他屡次吃瘪的对手,终于有了翻身做主的感觉。只要这回切切实实地打击了徐家,松江人心一散,又有蔡国熙卡住水陆要道,整个松江府就是个廉价的棉布仓库,任由他们搬运,大可以将利润做到最大。如此这般,他终于可以继续自己的垄断大业,不会有人出来搅局了。
——唔,顺便还可以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拉出大牢。
翁笾快意地想着。
第400章 舒振邦的出息
舒振邦走在华亭县城里,脚下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着不上力,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作奸犯科的一天。然而一切都有命数,自己固然不愿作奸犯科,但是无形之手却将他一步步推到了如今的境地。
之前舒振邦也是想去考个文凭,混进仁寿堂吃碗好饭。谁知道文凭是拿到了,却是个最下等的。若是早两年,这也足以进仁寿堂了,可惜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平民子弟都不肯好好念书科举,但凡读了几年书的人,便想考文凭进徐家的产业,图个高薪厚币的日子。舒振邦真是替他们不值——科举出来当官多好啊!拼死拼活当个伙计?
更可恶的是这些人还要去学什么数理化,那是高等文凭必考的。舒振邦没法说服家里人脱工去读书,只好望而兴叹。
原本生活就是如此平淡,舒振邦也渐渐接受了天命——给人撑船。他家世代给人撑船,有什么理由到了他这一辈就能例外呢?果然读书改命就不该是穷人该奢望的。舒振邦如此想着,但是每每看到趾高气昂的仁寿堂伙计,还是难免流出一股怨气。
直到有一天,一个跟着牛大力在郡城厮混的喇虎回到了朱里。两年不见,这个曾经一同玩耍的小伙伴竟然发达了,簇新的棉布罩衫下面竟还穿了一件绸缎做的中衣。
“来,你摸摸,可滑了!”小伙伴拉了舒振邦的手,让他小心地在自己绸缎中衣的袖口摸了摸。
——这穿在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舒振邦体会着指尖传来的滑腻,神情恍惚。
小伙伴突然拍开了舒振邦的手:“你这是要把它磨破啊!”
舒振邦油然升起一股羞愧,连忙低下头,讪讪缩回手。
小伙伴检查了一番袖口。确定没有被舒振邦的粗手磨破,方才道:“你也是识字的,怎生混成了这般模样?啧啧,看看你这身衣裳,当年它刚做出来的时候,咱们还拖着鼻涕满地跑呢吧!”
舒振邦羞愧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这衣裳的确上年纪了。那是某一年的过年母亲给父亲做的。父亲穿了传给哥哥,哥哥穿了又传给他。江南人家好颜面,表面不怎么见补丁,内里却已经层层叠叠打了不知道多少个。
“要不然跟我走吧。托牛家哥哥的福,我如今也管着两条街,手下正缺可靠的人。”他道。
朱里也就才两条街罢了。
舒振邦眼前一亮,好像一扇新天地的大门在朝他徐徐打开。那片天地里,有锦衣玉食,还有胭脂粉头。不过常年的“穷人家”教育还是叫他心中生出一丝清明:跟他去了。那可要做不正派的事了!
——穷不丢人,不走正道才丢人。
舒振邦心中闪过父亲说过的话。可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凭着不走正道才能有这般出息。
舒振邦垂下头,脑中乱哄哄就更和尚道士一同开了水陆道场似的。小伙伴催道:“这事有什么好想的?咱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跟你家撑船什么不同?”
“这终究不是正道……”舒振邦怯怯道。他说完自己都有些觉得丢人,这个小伙伴当初还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了,如今走歪路竟然走到他前面去了,像个老大似的要给他寻个出息。
“你还想去考个状元?”小伙伴嘲笑道。
“我是想过……”舒振邦蠕动嘴唇:“但就算考不上状元。也不能走歪道吧……”
小伙伴冷笑一声:“你管他正道歪道,能吃饱穿暖就是王道!”他又道:“你连件体面些的衣裳都没有。吃口肉还要看人脸色,在这儿说什么正道歪道,真是笑死人!莫非你还要去当卫道士?”
这话就跟尖刀似的扎在舒振邦心口,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世人笑贫不笑娼,居陋巷,一瓢饮的固穷君子虽说还受人尊敬。但是一个船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