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第860章


“首要攻击配备大炮的战船,火箭炮,盏口将军炮密集轰炸。”宋楠抖落落在肩头的泥土下令,他的额上有一片乌青的肿块,那是刚才落下的拳头大的石块砸到了额头上留下的痕迹。
张宁嘶哑着嗓子下令,火箭炮手们调转炮口紧盯着江面上,哪一艘船喷出火光来,立刻便有数十发炮弹攒射而至,将那艘战船打的千疮百孔。但对方显然是不管不顾,反正他们也动不了,趁着被击沉之前只求尽力将炮弹打上小岛,其余的倒也顾不上了。
双方对轰的当口,宋楠却发现了异样,后方的数百条战船正在缓慢的调转船头,借着江流的协助斜斜的朝岛边靠近,宋楠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不仅暗暗称赞叛军反应之快;在这种情形下,攻上梅子洲才是上策,若是自己的话也会第一时间下达这个命令。
宋楠自然知道这一刻无法避免,总是要血肉相博一番才能最准决定战局,但在此之前,宋楠要尽一切可能消灭一部分叛军,让双方的兵马数量保持平衡,否则便很难言胜。
现在叛军起码还有七万多兵马,自己岛上的兵马只有四万,剩下两万兵马都在下游战船上,那是为了防止人工暗礁失效时的最后防守体系;若被着七八万人毫发无损的上了岛,战事恐怕很难言谁胜谁败。
“弓箭手准备,火铳手准备,迎击登岛之敌。”宋楠静静下令。
神枢营提督马鸣、外二军提督彭阳,振威营提督焦正泰等将领都明白,最后的决战关头来临,他们既期待又紧张,如此众多的兵马聚集在这个宽不足三里,长度不足七里的小岛上厮杀,那定是一场血流成河无路可退的殊死大战,能够参与这场大战,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无数弓箭手在工事后方弯弓搭箭,蘸着火油的箭支熊熊燃烧,火油的气味呛人鼻息,火焰的灼烧刺痛面孔,但士兵们浑然不顾,死盯着江面上缓缓靠近的敌船。
百步之外的江面已经是浅滩,战船的速度越来越慢,双方的炮火还在轰鸣,但已经不是战场的主角,当叛军士兵发起登岛冲锋的时候,江面上残留的数十艘装备火炮的战船也自动停止轰击,他们不想误伤自己的兵马。
战场上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江涛的轰鸣声再次入耳,浑浊的江水抽打着岛边的石壁和沙石,发出奇怪的声响。岸边百步初,敌船已经缓慢停下,一艘艘小船从战船上砰砰落入江中,绳梯上密密麻麻爬下叛军士兵,爬上小船奋力划向梅子洲边缘。
“嘭。”一发红色的焰火弹升上夜空,在空中爆发出无数细小而绚烂的火焰,双方士兵都仰头看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在烟火消失无踪的一刹那,咻咻破空之声,嗡嗡弓弦震动之声成了主旋律,无数带着火光的箭支像天空中罕见的流星雨,又像是一条火焰搭成的桥梁,连接在岛和船之间。
数以万计的火箭密密麻麻的落在江面上,就像无数蜇人的野蜂,将尖刺刺入血肉之中,小船和大船上顿时火光一片,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轮箭雨中丧命;叛军士兵们表情木然,缩着头拼命的划船,身前身后不断有人中箭落水,但这些已经丝毫不能打动他们的神经。他们脑子里对生死已经漠视,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登上岛和敌人肉搏,虽然那样也未必能有活命的机会,但那是唯一的机会。
密密麻麻数千艘的小船以一种无视死亡的姿态冲向小岛,很多船在半路上边已经成了无一活人的鬼船,不少幸运儿躲过了箭雨,但进到三十步之内的河滩上,迎接他们的是火铳的轰鸣。
无数叛军士兵倒在冰冷的河水里,河滩左近的水很平静,涌起的血浪将他们渐渐僵硬的尸体缓缓托起,轻轻荡漾。
活着的人也许是幸运的,但谁能说这些死去的人便是不幸的,因为他们终于摆脱了这残酷的人间,终于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失去一切的人最悲惨,但其实他们也最幸福,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在失去所有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全部。
第八三八章 江流
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叛军兵马终于踏上了梅子洲左右两侧的滩头,他们从炮火中幸存下来,从满天飞蝗之中逃得性命,从火铳密集的铁砂中侥幸存活,剩下的人已经是幸运儿当中的幸运儿。
从未有哪一场战斗中,会让冲到对方身边以命搏杀这件事会成为一种奢望,冲上滩头的叛军士兵们心中此刻便有着这种深深的悲哀,因为冲上滩头并不意味着肉搏战的开始,距离滩头最近的官兵们齐齐现身,欠着身子朝他们扔来数千枚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但叛军士兵们都有个共识,这些铁疙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兵工厂中生产的手。雷,去年年底,收复河套之战中,这种手。雷曾经作为轰炸黄河之北鞑靼人的利器,但那时还只是实验品;在那场战斗之后,宋楠的兵工厂中已经正式将这种手。雷作为主要生产的火器之一。虽然时间很短,在两个时间里,兵工厂的主要人力和资源用来制造了八十门宋夫人火箭炮,但这种手。雷也搭配着生产了数千枚。
就是这数千枚手。雷,在今日被宋楠尽数拿了出来,全部投掷到河滩上叛军士兵的脚下。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掀起松软的河泥和沙土遮蔽了漫天星光,在那一瞬间,两侧狭长的河滩上沙丁鱼般密密麻麻的叛军士兵们成了这些手。雷发挥威力的最佳实验品,爆炸的气浪将密集的叛军阵型掘开一块块空地,每一颗手。雷的爆炸都将方圆五六尺范围面积清空,然后将原本在这里的沙土石块乃至叛军士兵的身体掀向天空和远处。
后方叛军巨大的龙舟旗舰上,朱宸濠刘养正李士实王纶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手下士兵被高高抛上空中,又玩偶一般的摔下地面,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场大溃败的诞生。所有的叛军士兵们开始掉头往水里跑,他们宁愿死在冰冷的江水之中,也不愿呆在河滩这人间地狱之中,他们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此刻他们只在乎一件事:如何能死的更体面,更舒服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朱宸濠俊美脸颊上的肌肉开始抽动,手脚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八万多大军居然连和宋楠正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在江面上起码死伤一万,在冲滩过程中起码死了两万,刚才河滩上这一幕死伤的兵马数目已经无从估计,但若是这爆炸持续下去,剩下的五万人最多只能活下一半来参与肉搏战,结果也是必败的。
他并不痛恨河滩上溃逃的兵马,因为他知道,任谁在这种无情的杀戮下也会肝胆俱裂毫无斗志,他痛恨的是,自己信心满满的和宋楠决一死战,结果处处受制处处落败,在宋楠面前他朱宸濠竟一无是处。
然后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冲入他的脑海之中:败给宋楠,那么这次举事也就败了,自己将何去何从?江西没了,南昌没了,九江南康也没了,自己的后路已经全部被切断,诺大的天地,自己忽然间变得无处可去了。
朱宸濠木然的转身,看着身后同样面色苍白的‘群臣’们,从他们的眼神中,朱宸濠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和勇气。
“我儿何在?”苍老的声音在甲板上想起,朱宸濠抬眼望去,只见王妃娄氏搀扶着杵着龙头拐杖的老王妃,在一干婢女婆子的簇拥下在火光中现身。
娄氏一身整齐鲜亮的打扮,显得端庄而文静,老王妃也是一身的盛装,面色平静。
朱宸濠快步走上前,在老王妃面前跪下,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道:“母亲,孩儿无能,孩儿败了。”
老王妃双目平视,连看也没看朱宸濠一眼,双目盯着远处河滩上官兵密密麻麻冲下河滩,收割叛军士兵生命的情形。
那里的战斗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叛军士兵们根本毫无斗志,反抗的立刻被杀死,大多数人跪在冰冷的河水里,高举双手垂头不语。
“儿啊,你可记得这几年你媳妇儿娄氏对你的规劝么?娄氏多次哭泣谏言,要你莫有痴心之想,你却将她的话当做逆耳之言,不仅呵斥她,还差点将她王妃之位剥夺。”
朱宸濠看向娄氏,娄氏深情的看着他,神情中竟无一丝责怪;朱宸濠猛然想起之前和娄氏渡过的快乐时光,娄氏是江西有名的才女,嫁给自己后夫妻之间关系也甚为融洽,正是为了反叛之事,才跟自己逐渐疏远。
几年前,朱宸濠得了一副名叫《夫妇采樵图》的好画,一时高兴便请娄氏题诗一首,娄氏题的诗是:妇语夫兮夫转听,采樵须知担头轻。昨窗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朱宸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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