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第2章


花仙子果然聪明又可爱,在英文课上表现不俗。
老师摊开试卷跟我们对答案,并且用她最拿手的“排火车式”提问。我怀疑英语老师记忆力不够好,无法对准脸孔喊出名字,才喜欢这种只需顺次站立的提问方式。
轮到章小希,老师瞪着老鹰一样的眼睛问:“好,看第二个句子,这位同学,介词应该用on还是in?”
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考题!说真的,鸟在树上是onthetree还是inthetree这样简单的句子,很多双语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说,而相隔十年,我们却还在选择填空。
“用in。”她自信满满的说。
“说出你选它的理由!”老师盯着她。
“因为鸟通常隐藏在树叶中,而不是站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暴露自己,所以用in。”
全班哄笑,又立刻匆匆压住,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原因。我也曾在这类简单的题目上犯迷糊,我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个解释,甚至因为她的解释转换了一种记忆模式。
日子吵闹而又寂寞——上课铃、下课铃,连课间十分钟也被同学当作黄金时间埋头加班。拿好成绩,做好孩子,考好大学,这是我们这个学校的学生无法摆脱的宿命。
(4)
我们是相对听话的好孩子,服饰简单,眼神简单,心思简单,只要头脑不简单,其它一切从简。
学习对我来说不是难事,这就更显枯燥,老师把大量的时间都用在做题、猜题、押题上,押中一次如同中了头等彩票,兴奋地说了好几年:“那年我送毕业班,押中了这个题,让多少学子如意考上大学,大题啊,十五分呐,很多人就是一分之差被大学拒之门外……”
光是想到这样一题一题地求解,就让人泄气腿软,终年累月没有休息时间可言。我常想,青少年日益狂烈的火爆,频率逐增的歇斯底里,一定和做题有关,没有人能忍受这种长久不能喘息的日子。
我们才高一而已,我堵上耳朵。
临近放学时间,窗外下起了雨。大大的雨点砸下来,在窗上敲起快乐鼓点。老师要拖堂,在黑板上奋力地解一个疑难方程式,粉笔摩擦着黑板发出啾啾怪声,那冗长的步骤已经占了大半个黑板。
窗外迷蒙,章小希兴奋的用胳膊碰碰我:“喂,下雨了。”
不喜欢突如其来的雨,因我没有伞,也没有为我送伞的人。
有一次,语文老师在阅读课上为我们读一篇小短文,是一位家长发表在专栏的豆腐块,题目是《谁家的女儿没人接》。
我在靠窗位置,坐在斜阳里了,那时妈妈离开我不久,爸爸早已离开。老师一直在读,我双耳自我保护般的失聪,四周一片静默,谁家的女儿没人接——不敢听,再听下去,就是我了。
同学们个个如国宝大熊猫,被翘首以待的家长小心接走,我站在学校的商店门口等待雨停。章小希忽然神出鬼没站我旁边:“怎么还不走?”
我抬眼望天,雨越下越大了。
“走,坐我家车,送你回家。”她拉我穿过雨帘,钻进了一辆车子,笑声洒了一路,她的快乐怎么那么容易?
她待人热络多情,抽出纸巾帮我擦头上脸上的雨水。我不自然,欠欠身子说:“我家比较远,路不好走。”
雨渐渐变小,车子七拐八拐,在我的指引下终于到达巷子口。我家在老社区,周围盖了很多村房,也有违章建筑,从外面看密密麻麻,我们的社区被包在里面,被人叫做“村中城”。
太窄了,再向前,就别想倒出来。司机冒雨下来帮我开车门,我慌忙踏步出来。
章小希按下车窗,探头问我:“改天我可否来你家玩儿?”
“……”我没听懂。
“不欢迎我来玩儿?”黑葡萄般的眼睛期盼地望着我。
“可以啊。”我答应。再不答应,司机和我都要被雨淋湿了。
她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嘻嘻缩回到温暖的车上,司机系好安全带,不忘回头致意道别,我也学大家小姐的模样,微微欠身点头,这虽是个贫寒之地,我不能丢失礼节。
车子渐渐消失不见,我钻进黑黑的楼门,踏上略微阴暗潮湿的台阶,一步一步。等待我的是冷的家门,冷的房间和冷的饭菜。
第二章 章小希: 薄荷微凉(1)
爸爸终于答应了,将我从中加学校转到秀水中学。那个晚上我快乐地睡不着。
中加学校是贵族学校,寝室是单人单间的公寓,培养的都是温室里的纨绔子弟,表面亲亲热热,背后诋毁攀比,彼此之间冷漠势力,大概是从家庭中“世袭”而来。
中加学校的目标就是出国,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外语,学生一批一批输送到国外,就像出口的鸡肉。
爸妈没打算过让我出去。起初,他们希望我被照顾得更为妥帖。其实不然,在那里,没什么真正的朋友,科目发展严重不平衡。
我想靠自己的实力读实验学校,跟多数同龄人过相同的生活,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正常。为什么不呢,我自己完全可以,虽然我是爸爸妈妈心里断了翅膀的小鸟。
我猜她常常第一个到达教室。我对她笑笑,她抬眼凝望我,一股强大的无名力量顿时吸引住我的目光,与我对视的眼睛清清凉凉,像薄荷。
她说她叫姜小鱼。
她穿圆领黑T恤,单色无花,淡蓝色牛仔裤,运动鞋。短短的头发,身体很瘦,肩膀窄而薄,快要被鼓鼓的书包压垮,但皮肤干净白皙,坚挺的鼻子集合了她所有的倔强,她是如此忧郁的单眼皮女生。
很少见到穿黑色衣服的中学女生,也没见过如此静默的人,她丝毫没有要跟我交谈的意思。
我只好自报家门,并不停主动询问她。初来乍到,又是半路插班,我打算主动去结识几个朋友,来不及小火慢炖,拒绝慢热,我要快快融入集体当中。
她对我一点也不客气,说话小小声,句句没有温度,却并不生冷刺耳。她那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柔化了她的声调,任何的句子后面都会自然带个啊字,咬得轻,凡事都看透了似的,有种轻浅的莫可奈何。
据我观察,她对谁都淡淡地,没有一点需要别人的迹象,仿佛是对外界的一种宣告:让我独自一个人。
直觉已被她这种特立独行吸引,认定她在芸芸众生中不落俗套。虽然我还没弄清楚她具备何种看不见的优点,已经毫无缘由地谅解她的淡漠,并认定她是有别于我的女生,有别于任何女生,该叫做与众不同。
假若她潜意识里有过强的自尊,中加学校的学生必定会令她排斥,但她一定不知道,我有一只眼睛是盲的。
两年前,我左眼疼痛,视力下降,天南海北的医生都请至家中,原因依然没有明确,只说视觉神经萎缩,最终还是失明。
我想,上帝嫉妒我拥有太多,出生便衔着金汤匙,有山一样伟岸的父亲,大家出身的妈妈,家里的抽屉如魔法师的百宝箱,里面的钞票总是那么多,像是永远也取不完。
上帝说,他要保持公平,于是让我交出眼睛。
我不断锻炼左眼的灵动,虽不能感光,但它会笑,会流眼泪,与右眼步调一致,如我不说,没有人知道它是我心口的黑洞。
我试图将这种后天残疾化解为生命中的一块小小瑕疵,忽略不计就更好。
章小希: 薄荷微凉(2)
第三章 姜小鱼 交换秘密(1)
(1)
我何以对快乐这样陌生。
历经过人生分分合合,成人的矛盾令我脚步凌乱,躲在自己的世界中,渐渐适应与孤独共处,打算与之同生同减,我不要再恐惧。
章小希就在此刻闯入我的生命中,大方展示着她方世界的繁华旖旎,更加凸显了我的寂寥无色。
她跟我提出要同路的要求,我没有当回事。两个人同路,可以是说说笑笑,欣赏沿途美景,一个人独行就是跋山涉水,独自承受寂寞和辛苦。
我已经独自行走成习惯。没想过改变习惯。
漂亮的女生身边一定要稳固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伴,这个女伴虽说没有姿色但也不可以太难看,最好是少言寡语的,不太喜欢争风吃醋的一类。比如我。
任何亲热的、暧昧的动作或者语言都会令我不自然,比如两个女生假装互相追逐着从某个男生面前跑过,或者一些小捶打,小追问,刻意撒下具有女生特色的银铃笑声,再或者说一些话中有话的复杂暗语……
我不行,受不了。
章小希有条件如此。她是天生的花蝴蝶,她的漂亮无需衬托和对比,是毋庸置疑的美,一看到她,就想起我家书架上的硬皮童话书,她跟封面上的白雪公主可谓神似又形似。
白雪公主提出的要求,还带着那么谦卑的态度,我早该欣然前往,可我是姜小鱼,是一个留短发、穿球鞋的普通女生,无论如何也跟她搭不上边的一种风格。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毫无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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