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妖师》第4章

「是糖葫芦。」耐著性子回答他，从来都没带过小孩子的追无夕，终於体会到小孩子是一种多麽麻烦的生物，而这种麻烦又是多麽的荒谬！
他这麽多年所一直追寻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吗？
一贯饱含笑意的眼盈满了幽幽的黯沉，追无夕的嘴角下搭，情绪低落直至谷底。
「我要！」白嫩的小手抓住追无夕的手指晃来晃去，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偷偷瞄著远处同样也在撒娇的小孩子，边学边用两不误。
「我买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再乱跑了。」追无夕无奈答应的同时，提出条件，等价交换。
「……好。」眨巴眨巴狐狸眼，小小的澜心中的天平自然倒向吃的那边，与一个平常的孩童真是没两样。
无奈地摸摸对方梳得齐整的双髻，追无夕牵著他向那个小摊子走去。
「道爷，您想要点什麽？」摊贩眼前一亮，这位道爷长得好生俊俏啊！旁边的小童子也是跟画儿上的一样。
「来一串糖葫芦。」
掏出几枚铜板，换得小小的澜抓著糖葫芦眉开眼笑。
小小的粉舌在糖葫芦上灵活的舔来舔去，从来没吃过糖葫芦的澜，真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嘴张得大大的，雪白的牙齿用力咬下去，才咬掉整个山楂的四分之一。
这小东西还挺可爱的。
看著嘴馋的澜，追无夕的心情微微好了一点点，眼中的阴沉退去些许，一种更为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跟「那个人」果然是不太一样的，他还这麽小……
小嘴巴塞得满满的，澜鼓著腮帮子用力的嚼，注意力全都放到手中的冰糖葫芦上，任追无夕拉著自己向客栈走去。
终於不用在夜市里钻来钻去了。站在客栈门口，追无夕终於松了一口气。
身为收妖师，本身就对天地间的各种属性的力量很敏感，而人多的地方在阳气旺盛的同时，也会因各人心中负面的情绪产生很多的恶意阴气，常常会让追无夕非常的不舒服，所以一般他都在山林间走动，若非必要绝不踏入城镇村落。
「嗝……」
追无夕要了一间上房，刚刚把小不点澜抱上床，就听到他满足的打嗝声。
抬头一看，追无夕终於笑开了。
小家伙太贪吃，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整串冰糖葫芦都吃完了，只剩下一根木棍还握在手里，小舌头贪婪地在上面舔著，彷佛还在回味，眯起眼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好像一只吃饱了的猫咪。
追无夕忍不住伸指在澜的下巴上挠了挠，就像对待真正的猫一样。
「不要乱摸我！」
终於察觉到自己丢脸的贪嘴样，澜飞快地把木棍丢到一边，拙劣的掩饰。
「那你为什麽还紧抓著我的手不放？」
兴起逗弄他的兴趣，追无夕抬抬胳臂，给他看依旧握著自己手指的小手。
也许，这只小小的狐妖的确不是前世那强大无比风华绝代的狐妖王，他们如此的不同，但是，若将他单纯当作一个孩童，却也不失可爱。
毕竟这一切，都不是澜的错，他不能将怒气怨气都发泄到无辜的澜的身上。
澜如同炸毛的猫一般，朝追无夕露出小小白白的牙齿示威，同时快速的收回手，飞快地藏到身後去。
追无夕非常想要再逗逗他，但手上似乎还残留著的疼痛隐隐的提醒他，还是不要去惹炸毛的狐狸比较好。
「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洗洗睡吧。」
瞟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安静又空旷，看来他这个上房要得真是好，随便选一间而已，就挑到这麽有意思的一间房。
小小的狐狸眼挑起来，澜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自己的手掌，然後……身体僵住了。
盯著自己白嫩嫩的手掌看了一会，澜的目光转到追无夕身上，诡异的盯了好久。
他现在是人的身体，自然不能再用野兽的方法舔舔爪子洗洗脸，刚刚做出本能动作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澜不由得一时困窘。
「有事吗？」正在抖松枕头的追无夕无奈的转过头，剑眉高挑。
「你不洗喔？」
小不点儿犹豫强硬的模样看得追无夕好笑，他这是又闹什麽别扭？
「你先洗吧，我先收拾一下。」
「那……洗的地方在哪里？」
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追无夕好心的提供答案，「就在那边。」
顺著追无夕指的方向看过去，澜眨眨眼，那明亮的狐狸眼在睫毛扑扇间忽隐忽现。
哪有啊？
抽抽小鼻子，澜闻到了细微的水的气味，不过却跟他常去的河边的味道不太一样。
然後追无夕就看到小小的孩子迟疑的跳下床，慢吞吞的走到桌子边，然後拿起茶壶来向手上倒去。
「小心！」眼尖看到茶壶口冒出的白气，追无夕惊叫一声，冲过去一把夺过茶壶，心跳比平日里快了一倍还有馀。
这一下要是倒下去，非得把那双小手烫出水泡不可！
「你倒茶水干麽？不是让你先去洗洗吗，水盆在你身後。」把茶壶放回圆桌中间，追无夕没好气地指明水盆的方向。
「哦，你不早说。」乖乖的应了一声，澜很无耻地把错都推到了追无夕身上。
这时，窗棱突然喀喀的响了一声，澜的耳朵一动，瞅了过去。
「是风。」似笑非笑的解释，追夕阳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刚刚发出声响的窗棱。
「哼！」眼珠转了转，澜猜出追无夕的几分用意，不屑的用鼻子问候他。
踢踏著小腿跑到水盆边，澜瞪著黄铜制的水盆，又僵住了。
此时，追无夕已经挽起中衣的袖子，也打算去洗洗脸，却见澜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的单薄背影，呆立在那里，似乎化成了石像。
「怎麽了？」
「……不……不会……」
瞪著追无夕，澜回答得咬牙切齿，一脸凶巴巴，大有「你若敢笑，我就咬你！」的架式。
「我帮你吧。」追无夕叹息著摇摇头，不知是幸灾乐祸多一些，还是真的无奈多一些。
气鼓著脸颊，澜只能任由追无夕沾湿了绢巾，然後帮他擦了脸还有手。
小孩子偏高的体热，透过绢巾传递到追无夕的手指上，连温水都无法遮盖的热度令他的心轻轻一动。
追无夕的手顿住。
不太妙啊……
把打理好的澜推到床边，追无夕背过身去开始打理自己。
曾经擦在孩子粉嫩小脸上的绢巾似乎带上了一丝青草味，淡淡的，颇为好闻。
真的不太妙啊，如果这样再跟澜相处下去，他会不会……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乖乖的在这里睡，不要乱跑。否则……」
意有所指的做了个贴道符的动作，追无夕在澜的瞪视中，呵呵笑著迈出房门。
混蛋混蛋！道士都是大混蛋！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澜的小手拉起被子塞到嘴里，狠狠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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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妖师（出版稿）第二章＇中＇
快步走出客栈，追无夕左右扫视确定无人後轻轻一跃，跳到了大门口那棵高大的柳树梢上。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风吹树动，沙沙作响。
追无夕迎风而立，须臾，终於在夜的寂静凉意下冷静了下来。
只是，这种寂静又似乎格外的引人追忆，追无夕的思绪慢慢地回溯到十年之前。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红梅如血，花海翻浪，银发银眸的男子气质清冷又俊美无比，白衣翩然，长袖如云，风华绝代。
「他」的面貌在脑中越是清晰的浮现，追无夕的心就越是沉沉地痛。
他其实没有具备成为收妖师的资格，只因为，他爱上了一只妖。
狐妖族之王，澜……
澜……澜……
轻轻在唇齿间一遍一遍念著对方的名字，似乎就有一点点芬芳的花朵从绝望的死灰中绽放。
细细算来，已经过了十年了……
天地之间，他孤身一人四处收妖，藉此打听澜的下落，却不曾想，竟然在那不起眼的小山林里，寻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对象。
然而世事无情，澜那幼小无知的样子，打破了追无夕所有的幻想。
这只狐妖，有澜的魂，却没有澜的记忆，也没有他的面貌、他的风姿。
他只是一只转世重生的小小狐妖，是澜，又非澜。
追无夕的指端莫名发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被澜握住手指时的烫热感，以及帮澜擦脸时那莫名奇异的心动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