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宫春》第52章


等屋院里再无旁人,绮罗伏在桌案前,一只手摆弄着韶光裙裾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道:“你觉不觉得,昨天的雨……来得有些蹊跷?”
“怎么这么说?”
“像祈天这样的大事,每一次都要事先测算好。太史局的那些人再不济,断不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所谓夜观星象,岂是连雨水都测不准的。”
韶光唇畔一抹笑意,“可山里的天气一向变化无常,跟都城不一样。”
绮罗一把拉过她的手,撇了撇嘴表示不认同,“你我都曾跟随皇后娘娘来福应禅院多次,每一年的每一个时辰,无不是事先经过反复的掐算,选在黄道吉日、吉时,方可焚香请佛,举办祭祀事宜。概无例外。”
她尚且记得前几年,独孤皇后率一众女官来此地求甘雨,同样是祭天祈福,当时只因按制应悬挂三盏天灯而少悬了一盏,娘娘大发雷霆,即刻就查办了工部的尚书、礼部的侍郎,更有太祝署和尚宫局的女官被革职。而当时工部侍郎徐集的处分最重,革职后直接被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录用。
“仅是备品不当,就有很大的惩处。如今换成是太史局的人预测不准,遭遇山雨,迫使整个祭天仪式中途停止。这是天大的事,太后却一点都没有追究。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太后早就知道昨日会有山雨。”
经久培养出的默契,让两人不需多言,对方便知其深意。韶光缓缓地说罢,连自己都有些惊愕,若真如所言,事情可委实有些耸人听闻了。然而,绮罗却点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离宫的前几日,我无意中听到姚尚仪抱怨,明光宫那边非要用蓝苫布包裹一应记录文书和簿册,说是以显尊贵和重视。麻烦得很。”
当时听闻并未在意,可现在想想,若不是事先知道当日有风雨大作,何必要准备蓝苫布呢?那可是专门用来隔水的料子啊!
但太后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又存着什么目的呢?
绮罗歪着头,很是困惑地摆弄着手腕上的珠玉串子,却见韶光一直默默不语的模样,不禁问道:“阿韶,你是怎么想的?”
韶光摇摇头,须臾,微扬起头,轻轻地嗅了一下,“你有没有闻到。在这福应禅院里,已经起了一丝暴风雨前的味道。”
就在这时,屋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争吵声:
“待会儿还需准备膳食,你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活计堆过来,倘若因此耽搁了太后进膳的时辰,你负得起责么!”
“晚膳还没准备,就去弄啊!”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0)
“可你让我们先将铺毯晾好,哪还有时间……”
管事宫女一声冷笑,打断了尚食局宫人的话,“晚膳是你们尚食局分内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至于眼前的活计,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你就去跟太后禀告。要是做不来就不做,要你们宫闱局做什么!”
关上门,宫闱局里向来都是一家人。
一旦打开门,又分割成为好几个局、好几房。
谁也不将谁放在眼里。
婢子被堵得哑口无言,这回是一赌气,果真扭头就出去了。
绮罗挥开一直在眼前扑飞的小虫,换了个姿势,手拄着下颚凉凉地道:“她们还有完没完,不是吵就是打,真是不让人消停!”
韶光这时按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且噤声看过去——西厢回廊里,哀萃芳不知因何事过来,一路脚步匆匆,脸色似很不善;正在这时,方才被管事宫女骂过的宫女也引领着商锦屏走了过来。
两人在回廊小亭里相遇。
“哀掌事,老奴不知哪里得罪了你!”
商锦屏是裹挟着怒气而来,见了面就是一顿质问。
回廊里,哀萃芳被顶了个正着,本来就没一丝好脸色,绷着眉,有些不耐烦地挑起眼皮瞥她,“我现在没工夫理会闲事。商掌事要实在闲得慌,我劝你不如多去催后厨。早膳在即,太后也已经起了,倘若待会儿问起来,我可不知如何回答!”
“你……”
哀萃芳说罢,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越过她就走了。身后只留下商锦屏一个人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脚。
若换成是平常,让哀萃芳逮到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大加奚落和嘲讽。然而,此刻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去办,而这事也一定令她焦头烂额,否则,怎么连理会商锦屏的闲情都没有了呢!
南殿里的三间厢房走水了,就在第三道山门。
半个时辰以前。
坊间有一句话:水火无情。偏偏在这福应禅院里,两种天灾都赶到了一起。等哀萃芳领人急匆匆地赶到,南殿里烟熏火燎,入目一片焦黑。火势不大,点燃的帘布和窗幔都已经被扑灭,大殿里明黄的绸缎变成了一堆灰烬,到处散发着刺鼻的烟火味。
“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哀掌事,是……守夜的小沙弥打盹时,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灯,烧着了台布,才……”
宫人唯唯诺诺地禀报着,还未说完,就被哀萃芳烦躁地一挥手,打断道:“行了。你该庆幸此事并非殿里奴婢惹的祸,否则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你们都留在这儿,哪儿都不能去,给我好生善后。还有,记住此事绝不能外传!”
在场几个宫人噤若寒蝉,纷纷敛身遵命。
而此刻,吕芳素坐在奢华寝阁的凤榻上,面上阴晴莫测。
“主子,南殿里的火已经扑灭。”哀萃芳弯着腰,凑到老妇的耳旁,语音细细,“佛堂里除了几件绸缎烧毁之外,佛像宝器安然,并无伤亡发生。”
自从来到这玲珑山,似乎诸事不顺。
折腾了两天一夜,大小事情都碰在一处。掐算着日子,距离回宫还有足足十二个昼夜。
“那日下的雨,让随行而来的一应女眷都受了惊。可有安排医署里的人去看过了?”吕芳素说得慢条斯理。
“秉承太后的关怀和体恤,御医亲自前往。有些是偶然风寒,小病;有些则身体无恙。除了宣华夫人突发心悸,其余几人并无大碍。”
“都瞧过了,全没问题?”
“一一诊脉,老奴的人跟在旁边,绝不会漏掉一处。”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1)
哀萃芳的眼底流泻出一抹精光。吕芳素眯起眼睛,将食指对顶,手肘搁在玉石手搭上,似有不甘地徐徐道:“哀家让你留心的司药房那边呢?这两日,也没有什么夫人、嫔女去特意召过医女的?”
“回禀主子,各殿的夫人们倒是不曾。只是据老奴的人回报,东宫的侧妃——成海棠和沈芸瑛,都有召过……”
东宫……
吕芳素沉下脸,眼底变幻莫测。
哀萃芳在一侧观察着神色,“主子,要不要老奴遣个宫人去摸摸底……”
“先不必如此。”吕芳素缓缓地起身,哀萃芳搀扶着她掀开珠帘,“凡事得有耐心,讲究步骤。你且记住,这两日不仅是司药房那边,还有尚食局,就连寺里的小厨房都得留意着。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吕芳素说罢,像是刻意寻找托词,又补充了一句,“俗话说‘病从口入’不是么!哀家这次出宫带了这么多女眷同行,可不想哪一个吃错东西,糟蹋了身子啊!”
哀萃芳赶紧一敛身,点头称是。
“对了,你刚才说,华觞殿里的得了什么病?”
“是心悸之症,主子。听说是旧疾了,进宫前就有。据御医回报,宣华夫人这次是因车马劳顿,后又在雨中折腾。经过一夜诊治,仍在休养。”
陈宣华是在太后面前被御医搀回寝殿的,众所周知。然而她一度昏迷,脸色惨白,险些吓掉赵福全半条命。
“年纪轻轻的,倒是还不比我这个老人家。”吕芳素说罢,脸上闪过不屑和鄙夷,“若非跟那贱人长了同一个狐媚胚子,依着这痨病身子,皇上说不定早就倦了。怎么哀家还听说,她之前问起祭祀的诸般事宜了?”
“早在离宫前就曾问过,后来到了福应禅院又似有似无地让奴婢打听。老奴瞧着这位的心思,可能不比之前的那位差啊!”
后宫里面,想坐上那位子的人还少?可到头来又有哪个是能顺了心愿的呢……吕芳素望着眼前的一株珊瑚树,伸出手,掐下一小截,“就是在宫里头过得太安逸了,以至于那点痴心妄念全开始松动。都是不让人消停的主。”
后宫有大把的夫人,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皇上能将宠爱给了她们一时,可保不了她们一世。前一个,尚且有一把大伞罩着,不也照样一夕倾覆。现在这个,充其量是个小麻雀,倒是还不放在眼里。
“找个机会,将哀家的药给亲自送过去。”
哀萃芳一怔,须臾,有些迟疑地低声道:“主子,她毕竟是皇上的新宠,这么做未免有些……”
吕芳素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眼神中闪烁着一抹莫测的笑意,“只是送个药而已,表示一下哀家对这个媳妇儿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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