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城水易寒》第10章

苏忆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来把有关洛西城的一切通通格式化。只是……
《月光宝盒》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是紫霞仙子死前对至尊宝说的：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而苏忆想说，我料定了结局，也赢了开头，却输给了过程。
明明已经报废了的硬盘，无论再怎么格式化，报废的依然报废。
就好比这盆吊兰，七年的风吹日晒，是否今年夏天仍会开出洁白的花朵？那鹅黄的花蕊是否细碎如昨？这些都不是可以预知的，却可以预见。然而这过程中的开复谢，谢复开，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者再形象一点，和“人死如灯灭”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是你的，不是你的。到最后必然通通都不是你的。几十轮春秋来回，终于枯骨一堆，人的结局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只是每个人的人生却大不相同。
又跑题了，自己总是那么容易跑题。苏忆想到这里，浅浅笑了笑，粉白的颊上立刻荡起两弯梨涡。目光转向远方。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而苏忆每每回过神来的时候，往往都是措手不及。幸好是在休假期间，不可能有什么突发状况。
傍晚的时候，苏忆突然没了胃口。邵奕蕾睡了大半天，一起床就非要拖着苏忆出去吃中饭。苏忆拗不过，只好陪着她下楼。
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夕阳还在地平线上垂死挣扎，昏黄的余光穿过路边行道树密密麻麻的枝叶，稀稀拉拉散了一地，像金子似的，炫得苏忆的眼睛一阵迷离。
在石亭路附近找了家大排档，邵奕蕾食欲大振，一连上了好几个小菜，都被她风卷残云似的的收拾进了五脏庙。那副活脱脱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让浅尝辄止的苏忆不禁汗颜。
“奕蕾，今晚你不回去吗？”走在回去的路上，苏忆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不回去，难得回来一次，当然是和我们家忆忆一起睡了！”邵奕蕾举起牵着苏忆的手，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夜风凉如秋水，街道两旁的灯火闪烁个不停，到处都是喧闹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歌舞升平之中，苏忆忽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邵奕蕾出生在小资产家庭，父亲的是律师，母亲是银行行长，应酬居多，工作时间并没有准数，她又素来喜欢热闹，也难怪不想回去一个人住。
苏忆正在回味邵奕蕾那句话的言外之意的时候，忽然听到邵奕蕾嘴里发出一声惊疑，接着就被猛地一拽，拉到路边，她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一辆辆结婚的花车渐次从道路中间驶过去。黑沉的夜色，褪色的马路，亮色的轿车，鲜艳的花朵，就像是满载着陪嫁在江中的游荡的竹筏，筏上依稀可以瞧见新娘那美丽的容颜，浩浩荡荡朝着河堤前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知道为什么，苏忆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许是自己太过悲观了吧。结婚，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事，苏忆不敢想象自己出阁那天会是什么样子。也压根儿就没想过，更谈不上期待。对苏忆来说，婚纱、唐装、花车又或者是陪嫁，通通都是没有任何分别的。分别只在于最后牵着自己的手，缓步走进那个圣神殿堂里的人。
这样的时间段，这样僻静的小路，本不该出现迎送新人的花车队伍才是，却不知错过结婚时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苏忆忍不住想。
寂静的远空，忽然传来局促的爆鸣声。几个零星的路人都止住了脚步。苏忆仰起头，一朵朵璀璨的银花在眼底盛放开来，泻下火星点点。衬着漆黑的夜幕，如同流星雨般坠落、飘散，直到消失不见。
原来，烟花盛开得最美的时候，并不是在它绽放绚烂的那一刻，而是在它在用尽生命中最后一分能量的时候。那么，是否爱情也应当如此，哪怕在耗尽最后一分力气的时候，仍该无怨无悔呢？这七年来，自己终究做到无怨无悔了吗？苏忆这样问自己。
或许，更多的是不舍与无奈吧。
第四章　凉花开时，侬，可否相依？（上）　＇本章字数：3161　最新更新时间：20120410　12：19：35。0＇
Section　14。0
2010年03月16日。杭州。西湖边。
接到苏忆电话的时候，洛西城正在凤起路的布雷斯婚纱店试新衣。
深色的西装，银灰色条纹领带，只在袖口处露出一截白色棉质衬衣，搭配鼻梁上拉丝的金边眼镜，整个人显得儒雅非常。
“喂，西城吗？我是苏忆。明天你就要结婚了，今天我做东，请你吃个饭，地点就在西湖边上。”“嗯，好，我马上过去。”洛西城似乎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淡月，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再试一会儿，回头我再过来接你”，洛西城向着不远处的女子道：“真是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过来，还让你……”眼睛里含着歉意。
“没关系。”镜前的女子回头浅浅笑了一下，两腮泛起点点晕红，身上的婚纱垂落在光鲜的地砖上，拖出长长的白色线条……
阳光温暖，春风料峭。天空泛着澄澈的深蓝色泽，云朵正在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的向着城市的尽头蔓延。洛西城开着他那辆凯美瑞，行驶在沿湖公路上。
车窗外，行道树挺拔的身影，接二连三的向后倒退着。洛西城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现在正驾驶着时光机，不停地向着某个时空的断点处前进。只是，将到的这个时空，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却是个问题。
西湖边。洛西城停好车子，又顺着白堤下来走了好长一段路。远远就瞧见苏忆坐在湖边的公共椅子上笑着冲自己招手。尽管已经七年没再见面，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曾经多少次徘徊在梦中的风景，终于铺展成生动的画卷，呈现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如既往的亲切，只是那身影，却似乎多了几分落寞与凄楚，更显消瘦。
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大挺立的树木，湖上轰鸣的船渡，在那么一瞬间，几乎完全定格了下来，让洛西城错以为又回到了七年前。连眼角的余光里，都只存在彼此的七年前。
那个时候，还是在高中。一到放假，苏忆总是喜欢把自己拉到这里来，一起吹湖风，赏山色，吃小吃。那个时候，自己总喜欢和她探讨文史方面的东西，关于西湖、关于那些流落的文人，但几乎每次都会以他甘拜下风收场。她甚至可以说出白居易、苏东坡于XX年XX月写过《XXXXX表》，为杭州百姓做了XX事，得到皇帝XX样的嘉许等等。
不可否认，在洛西城的眼里，苏忆从来都是那么的闪耀。闪耀得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坐吧”，苏忆用目光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喏，只有这个了，再陪我吃最后一次吧。”
看着洛西城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苏忆笑眯眯的从左手边递过来一桶山德士，眼光里充满了戏谑。
这山德士是从湖边的KFC外带过来的，离这儿很近。以前苏忆常奇怪，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这么个老头儿，做得出这么好吃的鸡来？结果向洛西城一打听后，还真发现是有这么个人。被苏忆这么一搅和，洛西城就比较悲催了。搞得有一次去KFC买东西的时候，脱口就蹦出五个字来：“来桶山德士”。唬得人家服务员一愣一愣的。场面好不尴尬。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洛西城就再没进过肯德基。
洛西城似乎没觉察到苏忆眼光中流露出得异样，伸手接过全家桶，顿了顿，放到一旁。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这些年来，过的好吗？”
低沉的音线，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苏忆。“嗯，还好”，苏忆怔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笑了笑，“呵呵，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带点沧桑味道的，要是没有一点历史底蕴的气场压着，肯定沉不下心来学习。所以当年才会选择去武汉大学念书。”
洛西城迎上苏忆的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的调开了彼此的视线。
苏忆岔开话题：“怎么样，我是不是变漂亮了？”素亮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笑意。
“没以前漂亮了”，洛西城忽然笑了，目光再次汇聚在苏忆那微醺的粉黛睫羽上，笑容很平淡，“只是更有魅力了。”
苏忆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萧索，却没有回头：“你从来都会顺着我的话说，吃什么，玩什么，谈什么，都是我的权利。你就会做个跟屁虫。没有我的这些日子，很难过吧？”
“开始很难，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还好吧，还好。”洛西城喃喃，整个人像是失了水分的植株一样，显得有些虚脱。
“听清姨说，这几年你已经开办了自己的广告公司，那时候，正好发生伯父的事……很不容易吧？”
洛西城没有回答，沉默良久，突兀的反问道：“你还爱我吗？”凌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