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城水易寒》第16章


外祖父母拿这个倔强的独生女没有办法,虽然最后勉强同意了婚事,但向来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这个落魄女婿。只是,后来的事,却证明母亲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睿智。
在最困难的那几年里,母亲一直陪在父亲身边,不离不弃。家里最穷的时候,就剩我和他面面相觑的对着半个隔了夜的白面馍。母亲和自己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嘴里总是一阵唏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母亲对自己说,感情,只是男人的一部分,却是女人的一辈子。很贴切,只是那时候,自己不懂,现在,开始懂了。
父亲自小学的就是美术,只是在那样的年代里,在乡下,美术这种东西,就像绽放在深夜里的烟花,华而不实,即便手底下的功夫再好,也没有多少人会赏识。
不久,他的机会终于来了。省城最有名的美术学院下招学生,靠着母亲一针一线替大户人家缝补赚来的钱,还有舅舅支持的资金,仗着自己的一些功底,他终于成功的进到了那扇门里面。从此踏上了他功成名就的道路。
苏忆正是在这之后的几年才出生的,她的出生可以说是延缓了柳奚风的背叛。至少,她自己就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学艺术的骨子里总是有那么些不安分的因子存在的,虽然艺术源于生活,但艺术的本身却是高于生活的,所以搞艺术的人通常都是眼光挑剔,不够专一。
苏忆7岁的时候,柳奚风的事业发展到了顶峰,然而母亲却开始变得烦躁多疑。因为父亲的身边,总是不乏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对男人的盲目的崇拜。引发的只能是女人无休止的猜疑的忌妒。自然而然的,两个人从最初的口角演变成大打出手,其实,最后的结局,早已经在料想之中。只是,直到母亲走的那一天,她的脸上仍旧写满了不甘心。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能见那个德国女人,那个让自己输掉了一辈子的女人。其实,母亲早就不恨柳奚风,也不再恨那个德国女人了。只是,只是有些话这辈子没能说出口的,注定谁也猜不透。但苏忆却懂,其实母亲最不甘心的,就是拱手把柳奚风推给了别的女人吧。
那个叫Lisa的女人,自己同样从来没有见过,只是曾听母亲说,那个德国女人有着富足的家庭,无论年龄与容貌,皆不是自己可比。还说羡慕柳奚风,到哪都有那么优秀的女人心甘情愿的倒贴。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虽然酸酸的,脸上的表情却很释然。
也许,自己也早就已经释然了,只是,只是如此轻易便原谅一个男人的背叛,那么自己和母亲这些年来所承受的痛苦,又要由谁来偿还呢?说到底,自己心里面更多的,也是像母亲一样的不甘心吧。不是因为那个陌生的德国女人,而是因为柳奚风。
越是冷漠、越是激愤,就越是在乎。自己和母亲的性格,都是那么的极端,却把女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掩饰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眼泪差点又要不争气的掉落下来。伸手一抹,却干干涩涩的,眼睛,仍然还是生疼不已。想起眼泪,又想起离婚那天,自己选择跟随母亲的那天,母亲一整晚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响了一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了一夜,苏忆在梦里朦朦胧胧的听了一夜。胸口,撕心裂肺般的疼。
Section 22。0
下了飞机,苏忆拖着行李箱,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北京医院。
午后的北京,天阴沉沉的,有点像三月初的武汉。对于北京,这个国家的首都,苏忆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只是那些年读书的时候,“北平”这两个字却让苏忆觉得亲切,有种朴素的味道。尽管关于北京的历史,她知道许多,古九州之一的幽州、千百年前的燕国,乃至近代明清的紫禁城……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总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等到人们真正见识到了,也不过留下一句“尔尔”。
以前苏忆对北京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幽寂的四合院上面,现在才发现,其实,它和稍有点历史底蕴的大城市相比,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那么的繁华。那么的沧桑。只是那种沧桑之下的凄凉,被涌动的人流、车流,湮没得更加彻底,更加让人不易发觉。
北京,从来都是一个可以藏得住人和故事的地方,同时,却也是个藏不住人和故事的地方,因为纷纷攘攘的人和事实在太多,而城市的步伐又走得太快,以至于足以让许多人不得不疲于奔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的悲哀?
明明有着强烈的心脏跳动声音,却没有完整的灵魂。
这大半月时间里,穿行在武汉、杭州,北京三个城市,倒是让苏忆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每个城市主打的出租车,几乎都不是同一个牌子的。武汉的爱丽舍多一点,北京路上来往的现代很多,至于杭州,算是比较特别的,一条路上有数十种杂牌车之多。
搞不懂为什么城市与城市之间非得弄出这么些个特色来?苏忆看着都觉得难受,倒不是碍眼,只是总觉得那像是设防的围墙一样,有种无形的隔膜。
叔本华说,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有层围墙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进入到另一个人的世界中去,因为个体意识与思想的独立。很深奥的道理。
以前,自己总是不愿意去想太多,觉得太累。但是现在觉得累的时候,却反倒想通了很多,就像是灵山佛会上的摩柯迦叶,领悟拈花真谛破颜而笑一样。
想通了很多,想不通的却更多。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粒微尘,尚有三千大世界。佛祖有千万妙法,能够洞悉世间万象,却唯独参透不了真相。真相是什么?是故事背后的沧桑?还是深情余下的悲哀?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是你的,不是你的,到最后,必然通通都不会是你的。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柳奚风,我的父亲大人,女儿还能像儿时那样,再一次紧紧握住你的手吗?
第六章 千里往昔,亲,白首不离?(上) '本章字数:3105 最新更新时间:20120411 18:43:50。0'
苏忆在医院的门口下了车,止步。大厅里面,往来穿行的人很多,他们的着装各异,口音也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只有写在脸上的表情。仿佛手中拿捏着的一纸薄书上,载满了余生的希望。理所当然的像对待救命稻草一样的小心翼翼。
苏忆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自己一个人拖着瘦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怪异。只是嘴角却僵僵的,怎么也笑不起来。倒是刚才,在出租车上的时候,笑了好久。
从下飞机开始,手机铃声就响个不停。苏忆只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一眼,就随手塞进口袋里,一直没接。电话是林锐栋打来的,苏忆料想一定是来京之举东窗事发,只是那时候,自己一点也不想开口说话。一路上,司机师傅一连回头看了好几次,苏忆每次总会冲着他温柔的笑笑。很神经。
真不知道身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总能这样容忍自己的怪脾气?清姨是这样,邵奕蕾是这样,洛西城和林锐栋也是这样。也许,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吧。可是,眼前的那个人,这次狠下心来见的那个人呢?他,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吗?自己还可以那样亲近的抓着他的手,再一次称呼他为,“父亲”吗?
医院,对于多数人而言,从来就是个敬畏大于尊重的地方。因为生命的脆弱,远在你的想象之外。人们如履薄冰的活着,本就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卑微的姿态。本该如此。
走入大厅,向咨询服务处的工作人员打听清楚特护病房的楼层,苏忆便跟着一群人挤进了电梯。13层。一个自己很敏感的数字。
传说,地狱的第十三层,叫做血池地狱。听说,在里面受刑的,前世都是不孝子孙,故而他们永世都要沉沦在血海之中,直到有一天领悟血浓于水的真谛。我是不孝子孙吗?大概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成为十三层地狱的居民吧。苏忆忍不住想。
有人说,十三层地狱,忘川水最苦。苏忆不知道忘川水是什么味道,只听说过忘川之地有彼岸花,花叶生生不相见,却又同生共死,心心相惜。人生最苦,也不过如此。相见,争如不见。不见,独惧想念。
电梯一直在缓缓的上升着,自己却像是搭乘在通往天国的列车车厢里一样,高高在上,苏忆觉得。辛弃疾说,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却不知那些在离恨天中生活着的天仙们,是否真的可以离恨?也许,真的可以吧。
关于死后的那些事,苏忆从来就没有认真想过。地狱还是天堂,对她来说,其实是没有分别的。但假如一定要作抉择,她一定会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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