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凶器》第4章


那一万里,是有缘无份罢。
……
第八章 
夜色澄鲜,月落潭空,龙床边锦帐梅花,开得正艳。
容千戟入了龙池洗浴,着了沐浴长袍在身,赤脚入房,浑身水汽。
他发现脚踝边也已逐渐开始长了鳞片,一块一块紧密挨着,金光闪闪。
方才洗浴间不小心触到了角,痛得他咬破嘴唇,现下染得唇色殷红非常,铜镜一照,似比往日好了些许气色。
他又哈一口气,扯了两瓣云雾扑上脸颊,慢慢揉散。
耳边忽传来一声低吟,他一回头,又是那只白虎。
慢慢地踱步入屋,乖巧伏地,吊着虎目瞧他。
容千戟又哈一朵小云,推到白虎爪边,谁知这畜生不懂,奋力一挥爪,就给拍碎了。
虎爪抬起瞬间,容千戟看到他爪上新现的血窟窿,像是被何种尖锐之物刺伤的。
容千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捉了那虎爪。
端详一阵,慢慢坐下,指尖摸到自己的脚踝,捻起鳞片边缘。
他猛地撕下一片,将那块龙鳞迅速贴上白虎前爪上的血窟窿。
神光一闪,那伤口好似没存在过一般,兽爪变得完好无损。
容千戟痛得面色发白,还没讲出话来,白虎忽然一阵虎啸嘶吼,双目赤红!
守在殿外的众侍未见过那白虎偷摸进去,均被这一声王者虎啸惊得一抖。
三界皆知大将军原身为虎,属上神白虎一脉,如今小龙王寝内……
鲟鱼精拢了潮湿耳发,唇角微微颤抖着。
一颗心跳得极快,这是,这是……也不知,那小龙王,能否受得住。
容千戟连忙抱住暴怒的兽头,丝毫不畏惧那白虎是否会一口咬下他的手臂。
他容千戟,仙皇独这一脉,枝叶极少,身边近亲都在重断攻入天宫之前自下了人间轮回,只他一人在天宫受苦。
他早已不怕死了。
脚踝上龙鳞他撕了三片,剩下两片全贴在白虎眉心鼻尖的裂痕之上。
龙鳞奇效,白虎瞬间恢复了被撕裂之前的,那是容千戟梦里,幼时,见过千百次的熟悉的模样。
它俯下身子,一寸一寸地,用粗砺又温热的舌,去舔容千戟的脚踝。
小龙王一下就流了泪。
眼泪跌入他的唇角,在口里化成了丹。
甜的,没多大用处。
依稀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他一哭,重断就哄他。
小天神们大抵是心智稚嫩,容千戟舌尖勾出那甜丹到掌心里,一脸天真,问重断要不要尝。
重断一边亲他的手,一边说。
想吃甜的,但不想看你哭。
第九章 
白虎将军在天宫金銮殿上朝。
座下各路精怪仙魔成列,侍从掌扇,彩凤绕朱门,攒玉连金钉,珊瑚玉树栽得绰约,插在玛瑙堆砌的壤缝里,泛了金光。
小龙王成了傀儡,安置到帝座之上,白虎监兵神君执剑立于另侧摄政,以一珠帘朦胧帐,掩了小龙王的脸。
初入殿内之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道是白虎将军不愿让他人望了小龙王的面容去。
这千宠加身,好戏有得看头。
容千戟端坐于久违的帝座之上,在看不见的玉白长衫之下,手脚被缚,独一对削得只剩半截的龙角透了天光,浅淡非常。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似是不知殿内众人都在思忖什么一般,目光全落在重断的背影上。
小时候他常溜来天宫帝座打盹儿,被父皇发现便是一阵挨骂,小龙太子哪儿受得了这数落,眼泪往下掉,天边降雨,一地的甜丹,身边儿有侍从打着扇弯腰捡拾。
那年的重断,不知从何处驭云千里,赶回来哄他。
父皇派人来捉小太子回殿受罚,重断也是这般挡在他身前,留一宽阔的背。
前些夜里,月色瑶台,风来千里,殿外墙根有小妖捻了天宫的落霜摊在掌心,暗道好似那小龙王颈项的白。
白虎又来过几次,来回踱步,厉齿将龙床雕柱咬了几处窟窿,仍是一副不通人识的模样。
它有时额间带伤,有时皮毛上有焦口,容千戟再拿不出力气去撕腿上的龙鳞,只得抱了陶罐为他碾磨草药。
一磨就是一夜,灯火通明,映得屋内屋外,星河不灭。
偌大的天宫,正因有小龙王神力庇护,暗设了结界,无一人见过白虎将军的原身。
一只不通灵识,徒有凶猛的虎兽。
晨光熹微,殿外雪晴云淡,每每还不待到重断醒来,容千戟便提前起身,将门翕开一丝缝隙,朝外看今日门口是否放了赤金云洗盆、皂角,以及换洗的衣物。
朱门外守着的小虾精听闻身后有了动静,一回首见了小龙王那张冰封似的面容,吓得回话声儿都带颤:“殿,殿下,她们说御苑遍地开了并蒂的雪莲,便结伴,结伴着去了……”
这天界的侍从,待他也愈发怠慢了。
“无碍。”容千戟道,“你也去看雪莲罢。”
他动作利索地端起地上放得快结冰的赤金云洗盆,暗恼自己驽骀,转身回了屋。
按仙龄来算,容千戟已成年了几日,可生辰是哪一日过的,他不记得了。
每逢寒冬的尾,窗绡边凌澌暗涌得厉害,他性寒,总是怕冷,索性开了衣橱,取一层绒圈儿鹤氅往肩头披上。
龙床之上,重断睁眼醒来,方才坐起身,帘帐顶上又是那熟悉的红锦团龙纹锦绣。
又是容千戟的寝宫。
接连着数日晨起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重断已搞不明白处境,连续在这处醒来,浑身神力警惕性大大降低,影响着他的判断。
他环视一圈周遭环境,见那窗上冰凌结条,皱了眉。
这些锐物,小龙王若是想取他性命,颈项间那几两肉又何抵挡得了。
容千戟盛了温水入屋,未往床上看去,手中锦帕拧得湿润。
他拎起长袍的一角,滚边红麂绒线刺在衣摆,向上攥了些衣料,露一截儿拴了金锁脚镣的脚踝。
白净,却又不显得纤弱。
目光不自觉地停顿半秒,重断自己察觉不到,只是掀开被褥起身,定定地朝容千戟望去。
他眼看着容千戟转过身来,唤他一声:“重断。”
小龙王遮掩得当,那双澄澈的眼里无悲无喜,亦无爱恨,看得重断一时间竟未计较他直呼本名,如今成王败寇,尊卑难讲。
重断忽然觉得无力。
这三界纷乱,纵横围陷,到底迷局掌控在何人股掌之间,他总认为自己已执掌万物,可如今见了小龙王,又隐觉有何种物事从指尖溜了尘世之外去,他捉不住。
重断征伐多年,仇情已漫过他的胸腔,心底被放入了蒿里山之恶的种子,等的便是待他看遍世间脸庞的那日,用一把心火,十恶不赦,将这天下烧个干净。
“重靖!”
手里的金盆猛地摔在地上,容千戟眼瞧着重断逐渐目中带血,待红光充斥了整粒瞳仁,身后腾起黑雾,像无形魔障即将作了束缚……
容千戟近乎是半跪着去搂他,尝试着唤回神识,言及:“重靖,重靖……”
他唤着重断以前的名字,喉间像卡了刺,催动灵力,搂紧男人颤栗的肩,以已之身去庇护他。
当年在天宫相伴了三四百年,小龙王天真烂漫,全是得小白虎的保护,四处捣蛋嬉闹,才被护了个周全。
如今重断有难,于心于情,他都不忍见重断痛苦半分。
即便容千戟不知他的遭遇,只当他是不愿再提起。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重断才镇静下来,他低下头,看怀中的小龙王鬓发湿乱,几乎快要歇了气。
体内黑气慢散了去,他不受控制一般,收紧了双臂,抱怀里的人。
通身仙骨灵识的容千戟受不得魔障玷污,逐渐没了意识,却在被重断搂住的那一瞬间,搭上重断肩胛的指尖动了动。
被拥抱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如今的情爱,与当年不同了。
容千戟永远记得那一年天宫外的雪下得极大,玉蝶漫漫而至,脚上套了镶金铃的锦靴,一踏入那皑皑之中,便留下个印。
重断执剑侧身,跨坐于神驹背脊,身后红巾猎猎,端得一副少年英雄模样,看得容千戟笑着说:“雪与你最配。”
那日雪光之中的重断眉目硬朗,一颔首,唇角弯弯:“不如你。”
第十章 
重断被赶来的唐翦带回住处时,已是日上三竿,说是军中急报,有精怪自称在岷山深处见过老龙王的原身。
“青角金翼,颚下抚须,鳞片靛蓝渐变,生了一对朱红的瞳仁,断不会错。”说罢,唐翦瞧了一眼容千戟。
他唐翦生得两面,朝着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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