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第43章


“他这辈子,劳神操心太过,往后三世还是做个富贵闲人为好。”
凡人生世流转,无非薄书一册——仙人一言定三生,便是往后三生三世,世世富贵,平安喜乐,姻缘美满,子孙绕膝的命格。
逝者不知身后事,百年功过都须交予旁人评说——这位一生文韬武略,可算有功无过的盛世明君,身后谥号足足拟出了三十二个字,去哪个,留哪个,礼官各有各的道理,谁都不让半分。
“别吵了,吵得朕头疼,你们就不能体恤朕……”
承平帝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见门扉紧闭的殿堂上突有清风乍起,风停后满殿再无人语,唯有一纸白宣飘落——一代盛世明君,代代传为佳话,只因这位帝王身后谥号实在是别具一格,据史载乃是神仙所赠,只得四字:文青真君。
有道人间事,总是有盛有衰,纵使出过几位明君,这一朝的气数,又过了四百二十六年也就尽了,改朝换代之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虽言人间苦,但自过路神仙的眼中看来,只觉这人间可真是热闹——凡人生而短命,许正因活得仓促,才活得热闹,执执求索,欲火长燃,转眼就烧出一个新天地。
仙人长生久视,不仅得见人间热闹,也得见了一千年又一千年的风云变幻,气象万千。
过路神仙不妄涉人世,这人间苦是不苦,好是不好,这一个千年比上一个千年是进了三尺还是退了一丈,皆不在仙人神念之中,只瞟一眼,便自去了。
偶有与这人间结缘过的神君路过,多看上几眼,也只笑道,“倒还是这样热闹。”
不过如此。如此也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四个番外,更新时间不定,争取一周内更完
第三十五章 后记
好了,两位主角都不是人。
来时不是人,去时也不是人,中间短短做个人,三言两语讲一讲人间事。
前段日子有粉丝推荐我去看了一出叫《鹅笼书生》的中式传奇戏剧,关于什么叫“传奇”,导演是这么说的:“中国的传奇是有传承的,以前小说、戏剧都叫传奇,比如唐传奇、宋传奇、明传奇,后来传奇变成了类型。但所谓传奇,并非玄幻,它是一种表达形式,是在形式上、审美上的追求。”
我认为的传奇是一种隐喻,人写的东西,写神仙,写妖怪,最后还是在写人。
昙山的角色相对简单,他修佛,最后发现护世的不是仙佛,是人欲;他救人,是因为做了人,懂了人,不着相于值不值得。
人看到蚂蚁在小水洼里挣扎,给它一片叶子做船相渡,这是慈悲吗?大抵也是。
但我理想的慈悲,是基于“理解”与“共情”的慈悲,是终于能够宽容,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与世界和解,只是人做不到。
人与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与共情是极难实现的,有的人类对此很失望,于是去研究蜂巢思维,研究人工智能矩阵技术,希望借由科学求探求爱,那么祝科学昌明。
回到角色上来,所以昙山的设定是“本为天外金仙”,是有神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边涌澜的“成仙”也是一个隐喻,爱情小说,从狭义的情写起:一半隐喻了“感情”对人类文明的功不可没——因情而开智,开智则为仙——说文明的发展是由理性来推动,感性只能帮倒忙,这个主题已经被科幻小说批判过很多次了。
另一半隐喻了人类的局限——成仙得道分两步走,得道那步,还是要先做到太上忘情。
引用网络上对于“太上忘情”的解释: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不是没有情,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层次。
就像忘言不是把要说的话忘了,而是默默体味它的意思,不以说话来表达,忘情也是如此。
忘情绝不是无情,而是有情却不为情牵,不为情困,把情处理得豁达洒脱。
有情是好的,但是有情一有到沾滞,一有到不洒脱的地步,就把情给弄得乌烟瘴气了,甚至弄成恶形恶状化。
必须承认太上忘情这部分我写得不好,以至于要用后记来找补——原本的大纲设定里澜澜是独自种葡萄,独自去苦执,结果写完“祝你快乐”四个字我自己先扛不住了,年纪大了写不了虐,赶紧把大师放回来陪陪他,这一陪,就写不出“太上忘情”的意境了,逻辑上也会有点问题,最后一章卡文卡得要死。
但是算了,我想写的是篇甜文,写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甜。
不过好歹关于如何去苦执还是硬点了一下题的——“若问苦执何时得解,却只道是人间四时,润物无声。”
这里我要再安利一下汪曾祺先生和他笔下的四时生趣。
以“成仙”隐喻超脱,除了“去苦执”,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无怨由”。
这两点也是人很难做到的,所以边涌澜的角色设定是“本为天地真灵”,是有灵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至情终究只是为人之道,不是成仙之道,主角成仙一因圣与善,一因纯与真,不过在凡人的传说中,总要传成是因为至情感动上苍,方才成仙而去——这就是人,和人以为的好结局。
主角来时不是人,去时也不是人,是人的人,做不到也没什么,宽以待人也宽以待己,左右不过几十年,活个热闹也挺好。
《长相守》的后记里祝大家,“岁月静好中,总有一双手为你们轻轻抚过眼角笑出的细纹。”
这次的祝福比较实在,就祝大家:人间四时,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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