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第86章


度娘亦颔首叹道:“是啊!奴婢正是担心这一点!怕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柴扉“吱呀”一响,只听金甲佩刀叮当之声,伴着脚步杂沓,铿锵而来。我心中一僵,难道萧贤连我也不放过,必要斩草除根么?
进来的却是盖天英,他的几个随从皆奉命守在门外,他依然穿着当值的铠甲,在晨曦中明亮如镜,光可鉴人,袖口处微微露出绛色丝帛的深衣,一进门便双膝跪地,向我大礼参拜,我尚在重重疑云之中,不摸底细,因此只是淡淡道:“我已经不是淑妃,你不必行此大礼!”
盖天英却敬畏道:“在末将心中,娘娘永远是主子,末将此来,是奉成王之命,接娘娘进宫……去……去先皇灵前一拜。”
他提及萧尧,我不禁又“泪落连珠子”了,可现在不是恣情挥洒悲痛的时候,我略略沉思,一咬牙,硬是把珠圆玉润的泪珠咽了回去,违心道:“我也极愿一拜,可我是个待罪之人,成王殿下会允我这个废妃入宫吗?”
其实心中早已抽痛着恨不得立刻登车回宫,哪怕是见萧尧最后一面,哪怕这最后一面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萧尧是我心里的一团火,火熄了,人也就穷途末路了。但盖天英来意未明,我却也存了三分提防之心。
盖天英是个聪明机变之人,沉着道:“别人不知道,末将是知道的,娘娘何曾真正失宠于先皇?就是先皇在天有灵,也必是希望见娘娘最后一面的。”
我很不喜欢他用“失宠”“得宠”来述及我与萧尧的关系,仿佛带了失真的面具在舞台上,拙劣地演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作为原型人物的我感到一种被扭曲的侮辱。
不过现在什么也无所谓了,盖天英说萧尧就算在天有灵也会希望见我一面,却是真的,于是我微微颔首,道:“你出去候一候,我打点妥当了便来。”
我还从未给人守过灵,娘去的时候我太小,记不清了,后来萧老太太和萧丞相去逝时,我正在小月之中,爹走时我中毒昏迷,醒来的时候,爹已被袁氏匆匆下葬。想想也真是万幸,亲眼目睹至亲之人活生生地化作一块灵牌,这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与刻骨难忘?
爹薨逝时,我虽无缘尽孝,却缝了一身素白绫子裙褂,置了素净的簪环,以尽哀思,如今重著旧时衣衫,心中却又添一层怆痛。
庭前众芳摇落,丝瓜的枯藤盘曲地绕在姜黄的竹蔑子上,嫩阴的天际上挂着一抹淡阳,懒懒地散下些微弱地日光,被重露寒霜压弯了红藕的瘦梗,在这淡漠和光影下奄奄一息地苦撑着。昨日萧尧长身玉立在桐叶纷扬中时,小院曾因着他的到来盈满春晖,不足一日,这里的萧杀之气顿时叫人窒息,衰草枯杨,映进人青瞳深处的,只是零散如叶的落寞。
、第八十一章 归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对泠然的支持,泠然新文《后宫传奇之萧结绿》今日起在晋江更新,希望新朋友老朋友多多支持!
桃源巷到宫中的路,原来这样漫长,漫长的叫我绝望,因此,当鸾车停驻在宜宁宫前的时候,我几乎有了一种绝处逢生的侥幸。今生今世,我尚可以再看他一眼。
宜宁宫昔日的红墙碧瓦皆覆上了素绫白纱,就连殿前的参天巨柏,亦缠绕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素绸。层层叠叠的白似乎于无声处渗出一段段的哀凉,无情地打破了我的最后一丝幻想——或许他还在,我一唤他,他便会立时跑过来拥我入怀。
宜宁宫的前面跪了一百多号和尚,正在拜“大悲忏”,不远处又有一坛道士,在打平冤洗业醮,佛教道教的信徒们来自五湖四海,为着一个共同的理想而虔诚地念诵经文,一派河山大好的和谐之象。
殿内的光线幽深黯然,像失恋者的心境,萧贤一身缟素,以皇弟的身份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
灵牌藏在更为扑朔迷离地暗影里,我无心辨认灵牌上气势雄浑的尊号,因为无论是“文武睿哲”还是“功德大成”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魂牵梦萦的,不是大梁的太宗皇帝,而是怜我惜我的萧尧。
萧贤见我踏进来,便从蒲团上徐徐站起,屏退了左右随侍的几个内官宫女,他的近侍李恭顺手将门一关,四壁的镂花长窗与朱色雕漆隔扇门围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灵堂里立时充满了暧昧的气氛,这气氛让我莫明其妙地联想到杨广和宣华夫人,开始后悔不该将度娘留在宜宁宫外。
萧贤却依然一副谦谦君子状,淡青的脸色辨不清悲喜,道:“皇兄已经去了,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这个充满了投石问路意味的问题,让我紧绷的神经再次提高了一个预警级别,我不假思索地道:“民妇虽被废离宫,却与先皇有夫妻之情,愿从此隐居闹市,茹素念佛,其身形同槁木死灰而已。”
他摇首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珠儿,”萧贤用死灰复燃的眼神盯着我,“我就要即位为帝,我愿立你为后,让你享尽尊荣,我可以为你,不再纳嫔妃,我们……”
我冷森森地打断他,“别忘了你答应过崔妙沁!”
他奔涌的心潮激荡得面色通红,道:“是的,是的,可我为了你,甘愿自食其言,只要你愿意,我愿放弃这到手的江山——珠儿,”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两步,我慌忙闪身,“我就要坐拥有天下了,可是我想要的,始终也没有……”
我漠然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草民有草民的不如意,帝王有帝王的不如意,你见这世上之人,可有人事事圆满的么?”
萧贤熊熊燃烧的烈焰被我兜头泼了这一瓢冷水,刹那间灰飞烟灭,他仿佛身陷囹圄的困兽,颓丧道:“我有哪里做的不够的,为什么你总不肯答允我?难道就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嫂子?”
看到平日温润如玉的萧贤,竟一反常态地乱了方寸,换作别的女子,必是会黯然销魂的吧,可是我的心里已经那样满,再也装不下旁人,我想要过去扶一扶他,又怕会引火烧身,只得立在他旁边三步之处,幽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我早就认得你哥哥,那时我还在永州,一贫如洗,那时我心里就有他,至于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他,也是上天垂怜,我原本是不敢抱这奢望的。萧贤,你有济世之才,颜回之德,我却无福承你错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帷幄之后忽地传来一个如雷贯耳的声音,“好个‘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有珠儿这句话,我便是死而复生也值得了!”
仿佛瞬间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这宛若天籁的清音到底是来自天界还是幽冥?我像被点石成金了一样,傻傻地愣在原地,脖子像落枕了似的既不能俯仰天地,又无法王顾左右,只能任由眼前遮过来一层朦胧的月白色的云翳,萧尧着一袭月白锦衣银带袍服,紧紧地拥我入怀,我大脑立时短路,不知是不是闯进了时光隧道,还能穿越回去见过已故的亲人?
萧尧的款款深情盘桓在我的耳边,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他温然道:“你不愿随我回宫,我只好随你隐遁,珠儿,终究是你赢了!”
一个凄苦的声音黯然道:“是你们赢了,我不得不做一辈子“人间万姓仰头看”的孤家寡人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泪水却夺眶而出,也不顾当着萧贤的面,捏起粉拳撒娇弄痴地捶打萧尧道:“你这死人,你吓死我了,白叫我赔了这许多眼泪……”
萧尧朗然笑道:“那太也可惜了,我该拿个金钵接你的泪珠儿才是,那一颗颗都是无价之宝啊!”
我忙收了泪水,质疑道:“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于是,萧尧和萧贤一个兴味盎然,一个垂头丧气地为我讲这其间的来龙去脉。
萧尧处置了姜博远,自觉心灰意冷,便召来萧贤,商量退位之事,若萧尧无故禅位,以后必会有追名逐利之徒,再生不轨之心兴风作浪,于是他二人便议定了这金蝉脱壳之计。事出机密,连前去接我入宫的盖天英也不知内情,原打算今夜三更,便叫萧尧带我悄悄潜出宫去,但方才我进得灵堂,萧贤又暗生一计,便用话来试探我,也是他心存侥幸之意。
也许是即将与我相携归隐,萧尧太兴奋了,竟以为萧贤是在替他试探我,因此并无恚怒之色,他牵了我的手,转入宜宁宫的东暖阁去打点行李,只留萧贤一个在那里“斯人独憔悴”。
一个时辰后,成王萧贤打开了宜宁宫的门扇,镂花门扇里筛下的点点光斑渐渐移到两旁,白晃晃的日头照进暗淡的灵堂。萧贤召来礼部官员,悲凄地宣布:“废妃李氏听闻先皇过世,忧思过度,已于先皇灵前殉节自尽!”
礼部的老头子皆是程颐和朱熹的粉丝,纷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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