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糖果屋的路》第38章

“请进。”他应道。
“这是刘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谈好的合作临时出了点状况，现在正在协调，一会回来跟你汇报。”我把文件递给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接过文件又垂下头去忙碌着：“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就这样，韩可突然对我冷淡起来。每次进他的办公室他都很快将我请出去，有时甚至连我说的事情也不听完。“我会问清楚的，你先出去吧。”他连续几次说道。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还要说话，却看见他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我会问清楚的，我知道了，我来处理，先出去，好吗？”他终于将视线从电脑移到我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因此只能硬生生地将要说的事情又吞下去。现在看起来不是他在配合我回避什么，而是他真的已经开始烦我了。可我并不想追究这改变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奇怪又突然的改变，比如沈威的，比如三千五的，还有赵茜的。我开始学会接受生活的玩笑，不能回避，那就试着接受吧，我对自己说。我也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玩赢游戏，在与我的生活长期持续的追逐躲避中，我始终无法预料还会有怎样难以言喻的状况会发生。而我也实在有些疲惫了，所以不再着急知道原因或答案，也不再苦苦地去想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有了足够的耐心和足够的轻松来面对我的工作，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来经历着孤独却不去想什么是孤独。
当不再想追究答案和谜底时，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触动我。我每天单调，但是平静地生活着，在与自己相处得越来越多的时间里，才渐渐开始了解自己。我变得喜欢发呆，变得常常回忆。透过回忆，我一遍遍看着曾经的自己，从迷茫无知的小时候，到麻烦不断，不停被人推来搡去的成长过程，再到卑微小心，却还是以失败告终的初恋。我看着自己遭遇的各种各样的难堪，看着自己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呆傻模样，突然觉得可能真的没有所谓的命运的答案，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生活。这就是生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过早地下定论给自己，也许并不是明智之举。
当我不再在意韩可的改变时，他有天晚上很晚了给我打来电话。
“我睡不着，想一些事。”他说。
“我以前会想，现在不想了，”我说，“所以睡眠慢慢开始变好，精神也好多了。”
“你现在快乐吗？还难过吗？”他问。
“我现在很好啊，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我回答。
“已经忘记了吗？所以不再难过吧。”他说。
“没有忘记，”我说，“但是我学着淡化不开心的事，也变得容易满足。知足常乐，我现在体会到这话的含义了。”
“就不努力了吗？”他轻轻地笑了笑。
“容易感到满足并不妨碍做得更好，我会让自己做得更好，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我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了，是吧？”他说。
“我只是不依赖了，也不想依赖了，”我顿了顿，“这并不可靠，不是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倒回床上，并不让自己去想他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这又是什么样奇怪的谈话。
我又开始偶尔跟三千五一起吃饭，跟他聊天，但不再疑惑地讲述心里话，即使有感到迷茫的事情，也在心里自己慢慢想着。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三千五看着我说道，“看不出来你开心还是不开心，你怎么了？”
“人总要长大懂事的嘛，只是我要晚一些，”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突然又理我了，让我受宠若惊，”三千五认真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要吓我啊。”
“不要乌鸦嘴。”我斜他一眼。
“不再生我的气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点点头。三千五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彩：“真的吗？”
“嗯，”我说，“其实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他追问道。
“其实一直端着过去生活很累的，要放下，放下才轻松，”我说，“所以也不想跟你计较了，再计较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就这样接受现实，简单快乐一点吧。”
三千五看了我一会，缓缓摇着头：“你就跟突然去仙山修行一趟回来了似的，真奇怪。”
我轻轻笑了笑，再熟悉的朋友也没有自己了解自己吧，当沉静下来，慢慢就会懂得一些道理了，虽然不知道这道理是对是错，但至少能让我轻松起来，又有谁真的知道生活的真谛呢。
我跟三千五周末要去郊县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不知那个同学出于什么心理，只发了一张请帖，将我们的名字一并写了上去。
“是为了节约吧？”我对三千五说，“要不然就是不把我们当朋友，照理应该一人一张请帖啊，这样才正式嘛。”
“是太把我们当朋友了才这样的，”三千五嘿嘿地笑着，“这小子，还是懂得起的嘛。”
“懂得起什么？”我疑惑地问。
“看来大家都希望我们是一对，”三千五向我靠了靠，“怎么样？还是顺应一下形式？”
“想顺应还等到现在啊，”我斜他一眼，“再说，你那些复杂的男女关系，”
“郑乐颖，少毁谤我啊，”三千五啧啧嘴，“还‘那些’，你就欲加之罪吧，我本是清白之身。”
“算了吧你，”我呼了一口气，“这次正好去郊县散散心，天天待在这里，看起来繁华，其实烦死了。”
“好啊！我还去钓鱼，我记得他家附近有条河，大学时我们还在那游泳呢！”三千五腾得一下站起来拉拉我，“走，去买鱼竿。”
“你说风就是雨啊，”我看着这个似乎永远没有心事的家伙，“去那里见到那么多同学，还静得下心来吗？”
三千五愣了一下，又坐了下来：“也对，还可以打麻将，我怎么给忘了。”
我好笑地看看他，正准备商量礼金怎么送，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三千五低头看了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迟疑着没有接。
“赵茜吗？”我小心地看他一眼。
他没有回答我，接起了电话。
“周末我有安排了，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他说。
可能在问我是否会一起去，三千五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当然了，我们的同学，也是朋友。”
我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说：“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然后挂了电话，有些烦闷地摸了摸下巴。
“她找你有事？”我问。
“我可能不能去参加婚礼了，你帮我带红包过去吧。”三千五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我。
“为什么？”我奇怪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听赵茜的话。
“是有些事，你就别管了。”他回答。
“重要到朋友的婚礼都不能参加？”我看着他，“她的要求会不会过分了一点，你怎么什么都听她的啊？”
“不是，是真的有事。”三千五解释道，但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我沉默了片刻，“好吧，随便你，”我低下头，“忙你的。”
他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同学的婚礼办得简单却很热闹，很多许久不见的大学同学都赶来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问我同一个问题：“三千五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他临时有事，实在脱不开身。”我只好一遍遍地回答，心里不由对三千五埋怨起来，搞得我成了他的代言人似的。
新人开始在台上举行仪式时，我不由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同学们。曾经青春懵懂的我们，虽然脸上依旧洋溢着年轻的光彩，眼神却都多了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成熟意味。我想起了在毕业聚会上大家的慷慨陈词，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或是正在为最初的梦想打拼。又或者，太多的嘈杂纷扰，现实难堪，让大家早已淡忘了心中曾经涌起过的激情吧。因为就连我这个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的人，也在毕业后的几年内磕磕绊绊地感觉着迷茫。我们曾经以为生活是可以被塑造的，成为理想中的完美样子，现在才发现被塑造的其实是我们自己。生活这双大手揉捏着我们脚下的路，曲曲折折，通向一个看不清终点的地方。而我梦中五彩香甜的糖果屋，它真的存在吗？我又要绕多久才能到达呢？
那天的婚礼现场，置身于热闹中的我，却无端想起了这些沉重的问题。也许是觉得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地生活下去了吧。记得三千五曾经说过：“矛盾是成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