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世界》第86章

石峻一愣，他缓缓地摇头，说：“我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依然可以过精彩的生活。”
“你知道吗？在你2岁的时候，你曾经得过很严重的肺炎，发着高烧，医生说也许会救不回来。那时候，别人都劝我放弃治疗，因为你是个盲孩子，即使救活了长大了，也会过得很痛苦。当时，我想了很久很久，看着你白嫩嫩的小脸，没有焦距和光泽的漂亮眼睛，我……我真的动摇过。
但是，当我把手伸到你的手边时，你一下子就抓紧了我的手指，你那时很虚弱，但是却清晰地对我说了一句话：‘Mum，Don"t　leave　me，please。’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知道，你还不想走。虽然你这辈子都无法看见这个世界，但是，你还是不想走。”
听妈妈说完，石峻沉默了，他思衬着，如果那时候，他真的离开了，生活在那个世界，是不是会幸福许多？
他不禁问道：“妈妈，你现在住的地方，好不好？”
“很好，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妈妈温柔地说。
“如果我去到那里，我会得到光明吗？”
“会啊！当然会了，那里充满了爱，你会变成完美的天使，会得到一双最明亮的眼睛。”
“可以让我看见这个世界？”
“是的。小峻，你愿意来吗？来陪陪妈妈，妈妈真的好孤单。”
“请让我考虑一下。”
“好。”
石峻动心了，一辈子对光明的向往，在此刻，终于可以实现，这怎能不叫他充满期待？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遗失了一些什么，忘记了一些什么，叫他还不能无牵无挂地走。
是什么呢？
是和那个唱小曲儿的人有关的事么？
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时，身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人，TA慢慢地向他靠近，石峻茫然地转头，他知道现在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可为什么，他眼前的墨却是那么深那么重，叫他一点儿也看不见！为什么自己明明长着一双和常人无异的眼睛，却永远都不能打开这扇心灵之窗呢？
他徒劳地低下头去，就听那个人在椅子另一头坐下，接着就响起了“刷刷刷”的奇怪声音。
TA一直没有说话，“刷刷“声持续了好久，石峻有点不耐烦了，他想，跟着妈妈离开吧，只要到了那个世界，他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光明，这种如同梦魇般的黑暗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他转过头，对妈妈说：“妈妈，我们走吧。”
“真的？小峻，你真的做了决定了？”妈妈很惊讶。
“是的，我做了决定了，我们走吧。”
“你确定，在这里，你没有忘记任何东西？”
“我……”石峻并不确定。
“如果你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妈妈怕你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石峻伸出左手，他说，“妈妈，拉住我的手，带我走吧。”
“好。”
一双柔软却冰凉的手握住了石峻的左手，他缓缓地站起身子，右手往边上探去，说：“妈妈，我还没拿盲杖呢。”
“你这傻孩子，到了那里，你会得到光明，哪里还需要什么盲杖。”
“对，我忘了。”石峻笑起来，心跳也开始加快。
他牵着妈妈的手，往那个未知的方向走去，才走了没几步，突然之间，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拉住了他的右手。
很用力，很用力。
石峻身子一滞，他转过身来，茫然地问：“你是谁？”
“别走！”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竟然有着和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石峻仔细回忆，他觉得自己认识她，她的身上，有他一直在寻找的那股美妙气息，她的小手柔软又温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点儿也没打算放开。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次。
那个女孩子立刻回答：“我叫林彩，石峻，别走！”
林彩……
林彩……
林彩……
石峻的脑子里突然开启了一道闸门，记忆的潮水开闸泄洪一般将他淹没。
庞大的信息量令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妈妈拉了下他的左手，问：“小峻，怎么了？快走呀。”
“……”石峻迟疑着，他侧了侧头，说，“妈妈，对不起，我好像还不能走。”
“为什么？”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她在等我回家。”
“回去那里，你依然是个瞎子，跟我走，你会得到光明。”
石峻笑起来，他慢慢地松开了左手，右手更紧地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他说：
“我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是个瞎子，但有她在我身边，我不怕。”
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么小峻，你睁开眼睛吧…………”
石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听到吊瓶里“滴——滴——的点滴滴落的声音，听到检测设备发出的“嘟——嘟——”的声音，他闻到浓烈的消毒水气息，他感觉到了头脑的晕眩、身体上的疼痛和不适。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正被紧紧地握在两只温暖的手里，他听到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石峻……石峻……你醒了？”
石峻微微地侧了侧头，他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珠转了一下，他想开口，才发现自己虚弱地失去了力气，于是，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当作回应。
身边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她按响了救护铃，惊喜地朝着外面大喊：“石峻醒了！石峻醒了！！医生快来！！快来！！我老公他醒了！！”
然后，就有一大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间，石峻茫然地躺在床上，被动地接受着检查，他竖着耳朵，倾听着身边一片喜极而泣、互相庆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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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石峻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开口说话，石雍坐在他的病床边和他聊了几句。
他告诉自己的儿子，绑架林彩的几个混混已经交给了警察，邱海路也已经被带回了柏林，她会继续接受精神病的治疗。
“小峻，你放心，她再也不会来打搅你的生活了。”
石峻摇摇头，低声说：“我也有错，是我对不起她。”
石雍和苹姨离开以后，石毅坐到了床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在ICU就待了3天啊！转到加护病房又昏了3天，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呢！”
石峻笑一笑，轻声说：“听说你给我输血了？我哪能那么早死，我最讨厌欠你人情了。”
石毅忍不住，打了下石峻的肩，说：“你是在咒我啊！”
小小的击打牵引到了石峻的伤口，令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嘴里“唔”了一声，站在一边的林彩心疼极了，立刻就揪着石毅站了起来，把他赶出了病房，说：“你到现在还要欺负你哥！剥夺你的探视时间！出去出去！”
“冤枉啊！我哪知道他现在那么弱！”石毅很委屈，还是被逐出了门。
病房里的一众人见石峻伤后初醒，都觉得现在和他说话不太合适，他们纷纷和林彩告别，约定过后再来探视石峻。
林彩感激地送走了他们，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支持和力量，令她坚信，有那么多人在关心石峻，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彩走到床边，坐下来，重新握住了石峻的手。
“老公。”她笑着叫他。
石峻一笑，说：“彩儿，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他很虚弱，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林彩知道他的意思，立即拉着他的右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石峻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林彩脸部的五官和皮肤，他说：“你瘦了。”
“我没事，你才瘦了呢。”他已经瘦了一大圈。
“我会好起来的。”他慢悠悠地回答。
“恩，你肠道都受了伤，等到你身体好了，我得好好给你调理身体。”他的伤势很重很重，重到几乎要了他的命，在ICU里密切观察的那几天，对林彩来说，就是噩梦一般的日子。医生、护士一丁点的风吹草动，监视仪器上微小的数据变化，都能令她胆战心惊半天。
幸好，他挺过来了。
石峻又一次握住了林彩的手，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瓜……”
听到他的话，林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那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亲眼见到石峻为了救她，让邱海路的枪朝向了他自己。她记得，枪声响了，石峻手捂腹部，慢慢地倒了下来，那一刻对林彩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石峻掌中，石峻皱一皱眉，说：“彩儿……别哭。”
“恩……”
林彩用手背抹掉眼泪，有人敲门，林彩说，“请进。”
石毅打开门，探进头来，说：“林彩！蒋羽莲说了，你该休息了，你今天已经在这儿坐了三个小时了，早就超过时间啦！”
“石峻刚醒，让我和他多说会儿话嘛。”林彩挂着眼泪，委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