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飞时节正飘摇》第49章

医院里的一间单人病房内，殷絮菲坐在一张凳子上，嘉海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疾病使他很快地衰老，而每日生活在忏悔中，又使他的病情更加恶化。
她低着头，无法再面对他的脸，那张脸是多么的憔悴呀！和她母亲病中的脸色一模一样。而且他望着她的时候，眼中总是充满了惭愧和自责，他真的不敢面对他。
“你终于肯来了……”嘉海笑得凄伤，而语气里满载着欣慰。
“……”她的眼睛里只有泪水，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心软了，一看到这个她曾经誓死也不要原谅的人如此孤单地躺在病床上，她就于心不忍了，她的心居然会为了他而疼痛起来呢！她不敢相信那颗在她身体里的心就是她的。她怎么会因为他而心痛呢？她从来都不曾承认他是她的父亲呀！
“在我死之前，我的确很想见你这一面，我想……它也许会是最后一面了吧！”
殷絮菲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那种被隐藏着的悲伤，她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她坚强地抬起头看到了还是那张苍白的面容。那种感觉是怎样的呢？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可以粗略地说的话那将是全世界的悲哀全都集中于了她的一身，痛苦中纠结着不忍中又夹杂着伤心。
“我还会来看你的。”她的语气很是淡漠，仿佛这世间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谢谢……”嘉海感动地从眼中滴下了一滴泪来。
“不要以为这样就是我原谅了你！”她迫不及待地补充了一句。她决不相信自己会原谅眼前的男人，事实上，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老人了。
嘉海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外面的天色越渐灰暗，许是夕阳已经走过了它一天中最后的路程。死神的临近是无声无息的。就像这渐暗的黄昏，在不知不觉中离去，而黑夜又在人们没有发现的时候走来。世事变迁，谁也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她闭上眼坚定了自己的意念，“为了我的母亲。”
“对不起……”
“不要说这些无用的话！”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尽管她正努力地压抑着自己。　
“你妈妈的事，我真的……”　
“你想跟我解释些什么吗？”她毫不留情地讽刺着问。　
“不……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后悔……”他急忙回答着，而脸上的神情又是对往事的追忆，“那时候，我……我的思维为婚姻所固守了，我不敢去把握住那颗心……我以为我并不爱她，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而那一次酒后乱性做下的蠢事是为我自己所不齿的，我感觉到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但是……”　
“直到她去世了，你才发现其实你是一直都爱着她的。”殷絮菲抢过了他的话，脸上布满了讽刺的意味。　
嘉海无言，他心中是想这么说的，他的确太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能够早一些地发现这一点，这些年，他没有一天不生活在痛苦与愧疚中，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殷紫云。　
“我没有像你这样的父亲！”她又不客气地说。　
“是的，我不配……”嘉海的眼中充满了愧疚。　
不会原谅
“你也不配做嘉楠和琼儿的父亲！”她照样抢着他的话，发表自己的意见，她现在已经完全地激动起来了，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了。
笑容苍白，又很无力。的确！他是不配做嘉楠和琼儿的父亲，因为他不曾爱过他们的母亲，甚至于到后来，当他发现殷絮菲就是他的女儿的时候，他竟然跟她离了婚，他这一生中，对不起两个痴情的女儿。
殷絮菲从医院回到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任谁也不能把她喊出来。
殷妈妈敲着她的房门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絮菲呀！絮菲——快出来吧！你还没吃晚餐呢！你不饿吗？”
“听妈妈的话，好吗？絮菲——”
“妈妈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呢！快出来尝一口吧！絮菲——”
接着殷爸爸来了，他没有学着殷妈妈，而是直接亮出了他的法宝，一把门钥匙，说：“让开让开，哪边凉着哪边靠去，看看我的吧！”他把门钥匙在殷妈妈的眼前晃了晃，然后神情得意地将它插入锁孔中。
殷妈妈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门被打开了。
殷絮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翻看着相册中的老照片，眼角闪着泪光。
“絮菲——”殷妈妈心痛地跑过去将殷絮菲抱在怀中，殷爸爸也感伤地站在原地，好像要流下眼泪似地。
“妈妈……”她伸出双臂紧抱住殷妈妈，相册滑到了地上。
殷爸爸走过去将相册捡起来放在床沿，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
殷妈妈轻轻拍打着殷絮菲的背，说：“孩子，你要记住，你不是孤儿，你和其他拥有父母的人一样，有一对永远爱着你的父母。把过去都忘记吧！接受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吧！你会发现，原来生活是这样美好。”
“妈妈，我忘不掉……”她沉痛地在殷妈妈的怀中大哭了起来，“我忘不掉……”她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妈妈会帮你去忘掉过去的所有不快的，妈妈会帮你的……”殷妈妈努力地安抚着女儿，接着她若有所思地说，“妈妈爱你。”
“还有爸爸，爸爸也和妈妈一样爱你，爸爸妈妈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的。”殷爸爸说着坐到了殷絮菲的身边。
夜晚的世界是宁静的，在这夏日的草地上，空气显得潮湿温热，殷絮菲无声地站在这儿，想将所有的烦恼全都送给天空中的无数星辰。　
“你原谅他了吗？”奕伦从她的身边走到她的身旁。　
“没有。”她望着天上的星星，平静地说，“我不会原谅他的。”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奕伦浅笑着转过头望向殷絮菲，眼神是温柔的，他的语气也是温柔的，但只对于殷絮菲。　
“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会原谅你的父亲吗？”　
奕伦的脸色迅速地苍白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话。　
“不会。”　
“我们都是一样地爱着我们的母亲，因为爱着母亲，所以就无法原谅父亲。”　
“他的过错永远也无法弥补过来！”奕伦的口气是坚决的。　
天地间充满了太多的矛盾和怨恨，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这个夜晚一起谈论着自己的生父和生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般配的情侣，他们的世界是黑暗的帝国，始终得不到阳光的眷顾。　
你去的地方是地狱
殷絮菲转过头来看向奕伦，她望见的是一双充满伤痛的黝黑眼眸。她常常可以在他的眼中望见忧伤，她可以体会到奕伦是有多么爱他的母亲，因为她爱她的母亲丝毫不亚于他。
“他大概没有几天剩余的日子了……”她的心又在说话的时间里疼痛了起来，她不敢去相信她会因为嘉海而心痛，她告诉自己她最恨那个男人的，她不应该为了他而心痛，可是她照样是不由自主地心痛。
“你是在害怕吗？”他能猜透她的心思。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那么恨他。我的妈妈那么爱他，可是他给了妈妈什么？他什么也没有给她，除了我这个不应该出生的女儿！”她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了，无法克制的激动，她压抑着的情感一旦发泄出来，就很能产生巨大的爆破力。
她的确是在害怕，所以才会想到用其他的理由来搪塞，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事实，她曾经失去过，便比别人更加害怕失去。
看着这样的殷絮菲，奕伦开始了他自身的反思。如果是那个人有一天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他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会和殷絮菲一样的害怕吗？还是无动于衷？亦或是庆幸于那个人永远的离去？
暗夜的繁星里，有他们无数的亲人，那异国的天地里，妈妈，你还好吗？
殷絮菲第二次去看望嘉海的时候是在一个月之后的早晨。那天夜里，她总是梦见嘉海躺在病床上，握住她的手，在向她忏悔。接着她却又如同泡沫一般一下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然后，她一个人站着空旷的山谷里，不停地寻找，寻找着她想要的东西，可是她又不能明确地知道，她究竟是要些什么？她找不到方向，她满山谷的奔跑，满山谷的寻找。
就这样，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坐在床上，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慌。不行！明天一定要去医院，一定要再去看看那个她仍然不想原谅的父亲！
盛夏的时节里，即便是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阳光也很炙热，很灼人。
殷絮菲出现在嘉海的病房里是他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