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尽》第9章


后来几日,母女间再也没有谈到这位阿姨。
林月走的那天,唐娜狠狠地哭了一场,内心的空洞被无限放大,放大,放大。人真的是很奇怪,林月小的时候,唐娜没有一天不在祈祷,希望女儿能快快长大。可是看着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通过闸口的女儿,唐娜的心就被掏空了,在那一刻,她那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希望女儿永远都不要长大,希望她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之前的所有的时光里,纵使艰难,可是彼此相依偎。
唐娜在新加坡又停留一周时间才飞回S城。一方面她需要时间平复纷乱的情绪,另一方面她需要买各种礼物回去赠送亲友。人人都知道她风光地居留海外陪伴女儿成长,没有人得知她所经历的煎熬和心痛。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出自我,所以纵使心碎,礼节上还是要保持一定的风度。
送给唐雅洁的礼物,是一套纪念版的芭比娃娃。唐雅洁把娃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她在之前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精美的礼物,并且昂贵。
芭比娃娃是林月幼时最喜欢的玩具,虽然后来长大后跟芭比不再如影随形,可是那些留存在玩具柜里的各种芭比,是她最珍视的宝贝,从来不肯旁人轻易触碰。
唐娜知道,林月再不需要她买的芭比了。所以当她把那套芭比交到唐雅洁手里的时候,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聪明如唐雅洁当然也读懂了芭比暗含的深夜,从此就更加乖巧地陪伴在唐娜身边儿。而唐娜对唐雅洁,也不遗余力。高三下学期,在无意的闲谈中,唐雅洁表示将来最想做的职业是服装设计师。唐娜就立即行动,帮她报名参加美术补习班,快速补习基础绘画技巧,且每日亲自驾车接送,来往于补习班和学校之间。唐娜语重心长地对唐雅洁说:“雅洁,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我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你就像我的小女儿一样,我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唐雅洁所能报答给唐娜的就是,更加努力地学习。
终于在那年的八月,唐雅洁接到北京服装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晚上一家三口去饭店庆祝,林铭文破例喝了半瓶白酒,没有人提到林月的名字,可是林月的名字就像飞舞的尘埃,在杯盘间欢乐跳动。
彼时的林月正在埋头苦读德文,每日学习超过十五小时,每天的生活除了睡觉就是念书。除了抵达当日一个报平安的电话,林月没有再打电话回来,除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还怕自己会哭,会没有办法坚持。
三个月后,林月通过耶拿大学的入学考试,插班到哲学本科班旁听学习。语言的障碍基本扫清后,之后的学习对林月也算是如鱼得水。她在当地华裔的帮助下,租住到一家德国家庭中去,用做家务的方式抵挡房租和早餐费。当然不是因为缺钱,林月只为快速提高语言能力。
之后的九年,林月一直居留在耶拿大学,最终顺利拿下博士学位。
九年,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纪年符号,这里的苦涩和心酸,还有一种对新生的追求,让林月脱胎换骨地彻底改变了模样。可是唯有心底残留的那份记忆,还铭刻着一个人的名字。仿佛当年医生剖腹取走的不仅是一个生命,连带着还有她爱的能力。
林月绝望地想,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9
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了吗?
那个圣诞节,安迪带着林月回到南部老家,在白雪皑皑的异域小镇上,在温暖如春的火炉旁,安迪的妈妈慈爱地望着林月,为她披上一件亲手编织的毛线围巾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林月觉得,或者这里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风雪可以冰冻河流,可以冰冻记忆吗?
安迪认真地说:“林月,忘掉过去吧,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将来我会在小镇找一份工作,我们可以存钱买一栋房子,生四个孩子,养两条狗,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安迪的爸爸是个圣诞老人一样的白胡须老头,他坐在林月的对面,不住地点头,为儿子加油助威。
林月的脸庞泛着红晕,她艰难地回应:“谢谢,谢谢。”
安迪又说:“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跟你一同回到中国。你知道,我也一直对中国文化比较感兴趣。无论我做怎样的选择,爸爸妈妈都会支持我。因为他们认为我个人的幸福最重要。”
白胡须老头坐在对面频频点头。
林月有点儿出戏,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迪只当是应允,双手捧住林月的脸庞激动地胡乱亲吻,就连白胡须老头也热泪盈眶地激动着。
此情此景,林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决绝的话来,她实在是不忍破坏她人的良辰美景。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纵观林月的命运,多半正是她这种优柔寡断,纠结不安的性格造就的。
过完圣诞节返校后,安迪开始四处逛百货公司买求婚戒指。他还喜悦地在朋友中肆意传递即将到来的那个好消息。等消息传到林月耳边,她决定找安迪谈一谈。
那时候,林月已经从德国家庭中搬出来,租了一套单独的小公寓,偶尔兴致来时,会煮一些记忆中的中餐宴请同学。不用说,安迪自是林月的常客。除了宴请,安迪还常常来喝一杯咖啡,吃几片抹着果酱的面包片,或者用平底锅煎香肠吃。有时候,林月也觉得安迪在公寓出现的次数超出了她的预设,可是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安迪。当他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望着她时,她无法摇头。再说,安迪给予林月的帮助,也让她没有办法不给予他想要的回报。当初从德国家庭里搬出来,是安迪租了一辆卡车帮她把家具从卖场拉回来,然后连续熬三个通宵一点一滴把它们组装起来。
为庆贺乔迁之喜,安迪送给林月两套咖啡杯,并且指定其中一套将为他所用。林月只当是笑话,可是当安迪连咖啡机和咖啡豆一股脑从卖场搬到小公寓时,林月才知道局面已经不可控制。她强调说:“安迪,我们只是朋友。”安迪想了想,端起咖啡杯跟她碰杯,道:“为了友谊,干杯!”林月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依赖起咖啡,依赖起那些咖啡时光的。
所以,林月照例约安迪来公寓喝下午茶。安迪兴冲冲地捧着一束粉玫瑰过来,林月自然地接过玫瑰插在干净的玻璃花瓶里,煮好了咖啡,端给安迪。两个人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安迪说:“月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幸福。”林月摇摇头,叹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她说:“安迪,抱歉啊。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到你的小镇。因为我的爱人留在中国,我的心被他带走,我始终都是一个无心的人。”
安迪耐心地说:“没关系的,月儿,我给你时间,我可以等。
林月狠下心来说:“安迪,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想我会报警。”
安迪哀求:“难道做朋友也不可以吗,像以前一样?”
“不可以。”
那个黄昏,林月站在窗台的纱帘后,看着安迪悲伤的背影,自己也不可抑制地悲伤起来。她知道她伤害了一个人,可是她没有办法。这就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她找不到更加圆润灵巧的办法,她一直这样笨拙地处理她的生活,所以才造就如今这样的境况。
此后林月再也不单独跟任何一个异性相处,她不给旁人机会,同时也断绝了自己的机会,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要所谓的机会。她只想让自己的心在岁月的流失中慢慢风化,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月都会无端地想起安迪来,想起他位于南部的家,想起那些炉火前的温暖。可是身体内总有一个声音,在低声嚎叫,在说着,不能啊,不能啊,不能啊。
此后的新年,林月终于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留学生协会打来电话邀请林月去参加新年舞会,林月想了想就答应了。就算是不跳,坐着看一看也是好的。安迪离开后,林月才知道,孤寂就像一道寒光,时时刺穿她瘦弱的身体。
柳叶子是负责来宾签到的协会干事,她看着林月低头在签字薄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热情而不献媚地说:“林月,今天晚上的舞会皇后非你莫属。”林月礼貌地冲着柳叶子笑了笑说:“可是我不怎么会跳舞。”柳叶子说:“有你的美貌就够了。”
林月始终是个害羞的人,她无法应对如此炽热的正面恭维,只好侧身准备溜走,柳叶子轻巧地牵住林月的手说:“嗨,认识你真好,我叫柳叶子,地道北京人。”林月只好说:“额,我……我从S城来,也很荣幸认识你。”
“赵世。”柳叶子转头叫一个清瘦的男生,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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