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尽》第51章

果然。马转转打开门，旋即扑倒林月怀里，说：“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
林月只好环住马转转弱小的背，安抚她说：“不怕啊，有姐姐在呢。”
马转转抬起头，楚楚可怜地说：“哥哥只说家里出了点儿事情，并没有说什么事情，匆忙背着双肩包就搭夜车回乡下了。他说让我在家里等你，我也不敢睡，就一直坐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看着墙上的秒钟跳着跳着跑走了。”
石磊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哥只是回家看望父母，过些天就回来了。你要乖乖听小月姐姐的话。”
林月提起门边鞋凳上的粉色书包，说：“走，我们走吧。”
“去哪里啊，姐姐？”
“回我的家，好不好？”
“好啊，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林月不能带马转转回森林半岛的家，只好去了合欢街的老宅，幸好出门的时候，她顺便拿了老宅的钥匙。石磊打开铁门，站在院子里感慨说：“兜兜转转，我们又回来了。”
“只是暂时好不好，别只顾着抒情了，我去厨房烧水，你去楼上房间铺床。铺盖都卷好放在壁柜里呢，随便拿一个都可以用。”
“遵命。”
马转转跟着林月走去厨房，她悄声问：“小月姐姐，那个哥哥是你现任男友吗？”
“不是啊。”林月摇摇头，故意说：“我未婚夫可比他要帅气多了。”
马转转失望地低下头去，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停揉搓，也不说话。
林月问：“转转，你要喝牛奶还是果汁？”
“白开水吧。”
“哦，是吗？好健康的选择。”
马转转认真地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喝白开水的，慢慢地，味蕾就只能接受白开水的清甜了。尽管城里的水不比乡下的水味道美，可是习惯了，就是习惯了。”
“是吗？很好的习惯啊，挺好的。”林月不觉偷偷瞄了一眼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马转转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喝了一杯白开水，跟着林月去楼上睡觉。安顿好马转转，林月走去楼下收拾沙发给石磊当床，石磊见状，忍不住说：“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劳，渐渐地似乎也有了一些主妇的模样。”
“可不就是做主妇的命运吗？”林月耸耸肩，继续忙碌。
石磊问：“小月，如果人生可以选择任意穿越，你想回到哪个年代？”
林月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回到我的十七岁，你呢？”
“我也是。”石磊重重叹气：“我真的很不想长大。”
林月打趣说：“你的问题应该是不想变老吧。”
“都不想。”石磊说：“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就永远停留在十七岁那一年就好。”
林月想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那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性趋向呢？”
石磊红着脸想了很久很久，没有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0
一周后，马驰原来合欢街的老宅接转转回家。
转转依依不舍地站在铁门内跟林月告别，楚楚可怜地问：“月姐姐，我还可以来跟你一起睡吗？”
林月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跟某个小孩之间产生如此依恋的亲密关系，她的心都被融化了，蹲下神来，抚摸转转的小脸，说：“当然可以了，如果你想我了，随时可以请哥哥帮你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好吧，就这样说定了。”
马驰原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挤出点儿笑容，不足以掩饰眉目间散发出的悲伤。
林月问：“家里的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
“哦，这个，以后再跟你详细谈。”
“好吧，再点儿回家休息。”
林月站在门口看着马驰原和马转转慢慢走远，看着夕阳把他俩的影子拉长，彼此依偎着朝前走去。
只不过半小时之后，马驰原的电话打来，转转在话筒那边凄厉地喊：“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林月的心一沉，大声地问：“转转，转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嘈杂声之后，传来马驰原疲惫的声音，他说：“小月，爸爸开着小巴跟一辆重型卡车相撞，妈妈当场被甩出公路，爸爸被压在驾驶室深度昏迷。他们最后走的时候样子都完全变形，所以我做主没有让转转看他们最后一面。小月，过来帮帮我，可以吗？”
“好。等我。”
林月毫不犹豫地直奔马驰原而去，就像等了十余年的的某声召唤一样，只要他肯，她愿意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转转在一阵情绪极度涤荡之后，虚弱的就像一只小猫，软软地匍匐在客厅的旧时布艺沙发上，林月走过去，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叫一声：“转转。”转转睁开眼睛朝林月笑了一下，说：“小月姐姐，我从此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林月看了马驰原一眼，心底突然一阵难过，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也从此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以后又有谁去关注他的烦恼和痛苦呢？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冲锋陷阵，为妹妹遮风避雨，没有退路和选择。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转转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她至少还拥有他，不是吗？林月这样想着，低头安慰转转说：“转转乖，还有哥哥在呢，不要太难过了。”
转转在林月的低声安慰中沉沉睡去。马驰原去房间铺好床，走出来打算抱转转回房间睡觉，熟睡中的转转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林月的臂弯里，她小小的手指紧紧抓住林月的胳膊，偶尔轻微的晃动都能让她的手指抓的更紧实。林月朝马驰原耸耸肩，站起来，抱着转转走到房间去。
林月把转转放在她的小床上，依然无法抽身离开，这个深受情感刺激的小姑娘，在沉睡中保持着异常灵敏的警觉，她紧紧抓住林月的胳膊，半秒钟都不肯放松。林月叹口气，和衣躺在转转身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马驰原在厅里等了很久都不见林月出来，只好走到门边探头进去查探究竟。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些微月光偷偷窗帘洞开的玻璃投射过来，模糊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其实对于父母的突然离去，马驰原是有这种心理准备的，十年前开始独自游荡的时候，他就明白，再亲密的人都有离开的时候。在人生常常的旅程中，没有人能陪着你永远走下去，能相互陪伴其中的一段，已经是万幸。
林月仿佛感觉到了空气中细微的叹息，她转过头，目光跟目光相遇。那一刻，好似地老天荒。在这栋破败的老房子里，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她的心底，突然就有了一种厮守终生的感觉。马驰原的目光避让不及，就硬生生地在月光中，骤然破碎。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转转终于黯然沉睡。林月从她的怀里抽出发麻的胳膊，在空气里晃了晃，慢慢坐起身，又在月光里晃了会儿神，方才关上房门走到厅里。
马驰原看到林月，慌乱地站起来说：“你坐着，我去煮点儿汤圆来吃。”说完并不等林月回应，快速走去厨房，叮叮当当地一番手忙脚乱。
林月也真的是累了，她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来，头顶亮着的昏黄的灯，像极了那个晚上狮泉河边上路灯的光芒，悠然地打在平静的河面上。她坐直身体，握起拳头轻轻敲打脑袋，还是无法阻止想象。慢慢地，柔软的沙发也好似变成了某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她就那样坐着，就像瞬间穿越了时光一样，心底是着急的，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心情平静自然而喜悦。
马驰原端着两个黑色陶碗出来，林月自然伸出手接过其中的一个。白色的珍珠汤圆装在黑色的陶碗里，犹如一幅绝世名画，林月端着碗又是发了一阵呆。马驰原也是发了呆的，他说：“这两个碗是我们分开的那一年，在某个乡村公路边的古玩摊上买的。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想，如果有机会一定用这个碗盛了你爱吃的汤圆亲自递给你。现在，此刻，也算如了愿了。”
林月的灵魂也仿佛是在这句话之后，瞬间又穿越回来，复原在自身的肉体里。她的眼泪已经哭干，她再也无法让自己流出泪来，那些汹涌成河的日子已经被岁月无情耗尽。林月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汤圆，吃完最后的一颗，方才开口：“好吧，就让这个黑色的陶碗帮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点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吧。”
马驰原直盯盯地看着林月的眼睛，说：“可是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开始呢？”
纵使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只有亲自经历了父母的骤然离世，马驰原才真正地明白，世事无常。如果一个人弱小到不能确定下一秒还是否存在，那又何必隐忍纠结呢？他在返程的长途客车上已经想清楚，林月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他不想再去拼命遮掩自己的情感，阻止它们奔涌朝她流去。
林月弱弱地问：“我们还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