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暖时光》第16章


觉得有多冷;中间一两个小时,即使穿着羽绒服,也开始觉得身子冷、腿发凉,这时候靠着保温杯里的热水,也能混过去;可后面一两个小时,热水就算没喝完,也变凉了,这时不仅身子冷,连胃和肺里都觉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气,都把寒冷带进了五脏六腑。
今天显然又是不够运气的一天,五点时,颜晓晨仍没有发完广告。天色已经黑沉,气温越来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愿意接广告的人也越来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被颜晓晨挡住路时,甚至会嫌恶地呵斥一句“滚开”!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滚开”,颜晓晨也会有点难受,但难受完了,依旧要带着微笑发广告。
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店,程致远独自一人坐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喝着咖啡。事情早已经谈完,他的朋友四点半就走了,他却一直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颜晓晨——
颜晓晨趁着一沓广告发完的间隙,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却发现已经冰冷,龇牙咧嘴地咽下冰冷的水,赶紧又把保温杯塞回书包。她一边发着传单,一边时不时眼馋地觑一眼旁边饮料店里热乎乎的饮料。这种不设座位、店面狭窄的街头小店的饮料应该没有多贵,便宜的大概四五块就能买到,她一直看着,却一直没舍得买。
派发小广告绝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愿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开,个别人却会嫌恶地恶语相向,颜晓晨应该也不好受,但她总能一个转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着笑容,把小广告递出去,希望对方能够收下。
熬到快六点时,颜晓晨终于发完了广告,她跑到街道另一头发广告的小领工那里领了钱,隔得远,程致远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绝对没有一百。
她背着书包,准备赶去酒吧上班,走过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装店、快餐店……她看都没看,旁若无人地大步走着,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远有点惊慌,以为她发现了他,可是,立即就发现不是,她走到了街道边。那里有两个乞丐,自从程致远下午走进咖啡店,他们就在那个地方乞讨。一个看着是残疾,两条小腿萎缩了,一个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头低垂着,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笔写着字。因为他们安静得像两尊雕塑,也因为太多关于假乞丐的网络流言,脚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会他们。
颜晓晨看了他们一瞬,在兜里摸了摸,走到残疾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又走到另一个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然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远的视线中。
程致远招手叫侍者结账,他走出咖啡馆,经过两个乞丐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残疾的乞丐已经把钱收了起来,另一个趴跪在地上的乞丐还没有动他面前破鞋盒里的钱,零星的硬币中只有一张纸币,五块钱。程致远停住了脚步。
两个和颜晓晨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端着热饮,从他和乞丐间走过,程致远的视线从她们手中的热饮上掠过,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弯下身,从鞋盒里捡起了五块钱,不仅旁边的乞丐震惊地瞪着他,连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乞丐也惊讶地抬起了头,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程致远拿出钱包,把五块钱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残疾的乞丐刚愤怒地叫了一声,他又抽出一张五十块,放进了鞋盒,“这五块钱,我买了。谢谢!”
他装好钱包,脚步迅疾,匆匆离去,经过另一个残疾的乞丐身旁时,放下了一张十块钱。
晚上八点多,颜晓晨正蹲在柜子前摆放杯子,听到William怪腔怪调地叫她,她直起身,看到程致远站在酒吧门口。
颜晓晨请假考试的那两周,听说他来了酒吧一两次,不过等颜晓晨考完,再来上班时,反倒没再见到他来酒吧。
好久不见他,大家都挺高兴,正好客人也不多,每个人都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颜晓晨快步迎过去,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有点诧异,已经喝过酒,怎么还来喝酒?
程致远把一个小纸袋递给她,“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刚和朋友吃过饭,回家的路上,顺道过来一趟,给你送点东西。”
虽然他们是站在门廊处低声说话,可架不住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偷听,也不知是谁“嗤”一声讥笑,颜晓晨一下子很尴尬。
程致远这才留意到,助理随手找来的小纸袋恰好是一款欧洲知名珠宝的袋子,颜晓晨不见得懂这些,可显然有不少人已经想歪了。他不疾不徐,微笑着对颜晓晨说:“我看你手上长了冻疮,这病虽然不要人命,可又痛又痒,难受起来连觉都睡不好。正好我有一盒加拿大带回来的冻疮膏,就拿来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一盒已经用过的,更是一文不值,放在我那里也是过期浪费,你别嫌弃,拿去用用,看有没有效果。”程致远说着话打开纸袋,拿出一盒看上去半旧的药膏,对颜晓晨说了用法和忌讳。因为他坦荡的态度,让一帮偷听的人反倒有些讪讪的。
颜晓晨也心情放松了,这事利人不损己,换成她,她也会去做,她笑着接过冻疮膏,对程致远说:“谢谢!”
“别客气,我走了!”程致远把纸袋扔进垃圾桶,朝William、Mary他们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了,每个人的礼节都没落下,搞得William他们越发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该对颜晓晨说什么,只能装作很忙,谁都不提这事。颜晓晨忍不住偷笑,总算明白程致远为什么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了,他看似温和,实际绵里藏针。
颜晓晨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后,涂上了冻疮膏。还真管用,立即就不觉得痒了。
因为搽了药膏,不方便拿手机,颜晓晨趴在床上,用一指禅给程致远发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没有回复短信,也许在忙,也许看完觉得没有必要回复,颜晓晨也完全没在意。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幽暗。程致远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喝着酒,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盯着短信看了一瞬,放下了手机。他从桌上拿起了从乞丐那里“买来”的五块钱,一边仔细看着,一边默默地把一满杯酒都灌了下去。程致远有点醉了,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他索性躺倒在沙发上,两手各拽着钱的一端,无意识地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似乎要研究出它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颜晓晨有点记挂沈侯,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她慢慢地打了行字,“你在干什么?”可打完后,又觉得自己在打扰他,他的世界多姿多彩,她发这样的短信过去,如果他不回复,她失望难受,他若回复,又是难为他。颜晓晨删掉了短信,把沈侯白天发给她的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慢慢地睡了过去。
沈侯和一帮高中死党约了出去唱歌,现在的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手机,有人一边唱歌,一边刷微博和微信。
沈侯也时不时拿出手机玩,微博的图标上有红色数字提示有新信息,微信的图标上也有红色数字,唯独短信那个图标,不管打开几次,都没有红色的数字出现。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通过短信联系,朋友之间都是发微信,不管是图片还是语音,都很方便,可偏偏那个死丫头用着破手机,没有办法安装微信,只能发短信。
沈侯的心情越来越差,但越发装作不在意,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碰手机,兴高采烈地吆喝着大家一起玩,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终于如己所愿,忘记了心情不好的原因。
颜晓晨站在街头,继续她的打短工生涯。
虽然迎着寒风,忙忙碌碌地发着广告,可心里总隐隐地期待着沈侯能像昨天一样,突然就给她发条短信。
喧闹的大街上,很容易听不到短信的提示音,昨天她就没听到,后来查看时间时,才发现有未读短信。她把手机调成振动,装在羽绒服的兜里,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她仍旧抽着空,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了沈侯的短信。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真的没有他的短信,而不是错过了。
此时,沈侯也在重复着和颜晓晨相同的动作,一边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一边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明明手机就放在电脑旁,有短信他肯定能听到,可他就是怕自己没听到。往常他一玩起游戏,就会什么都忘记了,现在却总是心不在焉,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手机。沈侯都想骂自己一句:犯贱!
昨天是他主动联系她的,她的回复还姗姗来迟,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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