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暖时光》第69章


“我要请几天假休息?”
“因人而异,因工作而异,有人体质好,工作又不累,手术当天休息一下,只要注意一点,第二天继续上班也没什么问题。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建议最好能休息一个星期。很多人都会把手术安排到星期五,正好可以休息一个周末,星期一就能如常上班。这个星期五还有空位,需要我帮您预约吗?”
颜晓晨低声说:“我想越快越好。”那些想身体恢复如常的女孩,是希望把不快乐的这一页埋葬后,仍能获得幸福,和某个人白头到老,而她的未来不需要这些。
医生查看了一下电脑说:“明天下午,可以吗?”
“好。”
“要麻烦您填一下表,去那边交钱,做一些检查。记住,手术前四个小时不要吃东西。”
颜晓晨拿过笔和表格,“谢谢。”
下午,等到她的小领导李徵的办公室没人时,颜晓晨去向他请假。
根据公司的规定,三天以内的假,直属领导就可以批准;三天以上,十天以下,需要通知人力资源部;十天以上则需要公司的合伙人同意。
李徵性子随和,这种半天假,他一般都准,连原因都不会多问,可没想到颜晓晨说明天下午要请半天假时,他竟然很严肃地追问她病假还是事假。颜晓晨说事假。
李徵说:“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我要考虑一下,再告诉你能否批准。”
颜晓晨只能乖乖地走出他的办公室,等着他考虑批准。
幸亏他考虑的时间不算长,半个小时后,就打电话通知颜晓晨,准了她的假。
下班后,颜晓晨走出办公楼,正打算去坐公车,程致远的车停在了她面前。
李司机打开了车门,请她上车,颜晓晨不想再麻烦程致远,却又害怕被同事看到,赶紧溜上了车,“到公车站放我下去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程致远说:“阿姨让我去吃晚饭,我们一个公司上班,不可能分开回去。”
颜晓晨没想到妈妈会给程致远打电话,不好意思地说:“你那么忙,却还要抽时间帮我一起做戏哄骗我妈,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报答你。”
“再忙也需要吃饭,阿姨厨艺很好,去吃饭,我很开心。我们周六去买衣服,好吗?”
“买什么衣服?”
“结婚登记时,需要双人照,我约了周日去照相。周六去买衣服应该来得及。”程致远平静地款款道来,像是真在准备婚事。
颜晓晨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会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你要有时间,打电话哄一下我妈就行了,别的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程致远沉默了一会儿说:“不麻烦。”
颜晓晨的一只手放在腹部,低声说:“我会尽快解决所有事,让生活回归正轨。”她尽力振作起精神,笑看着程致远说:“把钱借给我这种三天两头有事的人,是不是很没安全感?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争取早日把钱都还给你。”
程致远拍了下她的手说:“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你的债主,今天晚上,我们是男女朋友、未婚夫妻。”
颜晓晨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吭声。
星期二下午,颜晓晨按照约定时间赶到医院。
交完钱,换上护士发给她的衣服,做完几个常规检查,就是静静地等待了。
护士看颜晓晨一直默不作声,紧张地绞着手,对她说:“还要等一会儿,想看杂志吗?”
“不用。”
“你可以玩会儿手机。”
颜晓晨隔壁床的女生正在玩手机,看上去她只是在等候地铁,而不是在等待一个手术。颜晓晨尽力让自己也显得轻松一点,努力笑了笑,“我想让眼睛休息会儿,谢谢。”
护士也笑了笑,“不要紧张,你只是纠正一个错误,一切都会过去。”颜晓晨沉默着没有说话。
“时间到了,我会来叫你。你休息会儿。”护士帮她拉上了帘子。
颜晓晨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凝视着墙壁上的钟表。
秒针一格格转得飞快,一会儿就一个圈,再转五个圈,时间就到了。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做法,她没有经济能力再养活一个小孩,她没有办法给他一个父亲,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家庭,甚至她都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个能照顾好他的母亲,既然明知道带他来这个世界是受苦,她这么做是对的。
颜晓晨像催眠一般,一遍遍对自己说: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是对的……
护士拉开了帘子,示意手术时间到了。
她推着颜晓晨的床,出了病房,走向手术室。
颜晓晨平躺在滑动床上,眼前的世界只剩下屋顶,日光灯一个接一个,白晃晃,很刺眼,也许是因为床一直在移动,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晃得头晕。
有人冲到了滑动床边,急切地说:“晓晨,你不能这样做。”
颜晓晨微微抬起头,才看清楚是程致远,她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护工想拉开他,“喂,喂!你这人怎么回事?”
程致远粗暴地推开了护工,“晓晨,这事你不能仓促做决定,必须考虑清楚。”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晓晨,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程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劝颜晓晨,只能紧紧地抓住了滑动床,不让它移动,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她进行手术。
颜晓晨无奈地说:“我是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致远,放手!”
“我不能让你这么对自己!”程致远清晰地记得那一日颜晓晨对他说“我怀孕了”的表情,眉眼怡然,盈盈而笑,每个细微表情都述说着她喜欢这个孩子,那几日她带着新生命的秘密总是悄悄而笑,正因为看出了她的爱,他才擅自做了决定,尘封过去。如果颜晓晨亲手终结了她那么喜欢和期待的孩子,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走出过去的阴影,她剩下的人生不过是在害死父亲的愧疚自责中再加上杀死了自己孩子的悲伤痛苦。
颜晓晨叹口气,想要拽开程致远的手,“我考虑得很清楚了,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决定。”
两人正在拉扯,护士突然微笑着问程致远:“先生,您是她的亲人吗?”
“不是。”
“您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吗?”
“不是。”
“您是她体内受精卵的精子提供者吗?”
程致远和颜晓晨都愣了一愣,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护士说:“通俗点说,就是您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吗?”
程致远说:“不是。”
“那——您以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发表意见呢?”
程致远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有任何资格干涉颜晓晨的决定。
“既然您不能对她的人生负责,就不要再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护士对护工招了下手,“快到时间了,我们快点!”
护士和护工推着滑动床,进了手术区,程致远只能看着两扇铁门在他眼前合拢。
护士把颜晓晨交给了另外一个男护士,他推着她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温度比外面又低了一两度,摆放着不知名器械的宽敞空间里,有三四个不知道是护士还是医生的人穿着深绿色的衣服,一边聊天一边在洗手。
不一会儿,他们走了进来,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准备开始手术。颜晓晨虽然从没做过手术,但看过美剧《实习医生格蕾》,知道不要说她这样的小手术,就是性命攸关的大手术,医生依旧会谈笑如常,因为紧张的情绪对手术没有任何帮助,他们必须学会放松。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没有办法在谈笑声中把一个生命终结。
麻醉师正要给颜晓晨注射麻醉药,她却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程致远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手术区外冰冷的大门。
刚才把颜晓晨送进去的护士走了出来,她从他身边经过时,程致远突然说:“我能对她的人生负责!”
“啊?”护士不解惊讶地看着他。
程致远说:“我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男友,也不是她孩子的父亲,但我愿意用我的整个人生对她的人生负责,我现在就要去干涉她的决定!如果你要报警,可以去打电话了!”
在护士、护工的惊叫声中,程致远身手敏捷地冲进了禁止外人进入的禁区手术区,用力拍打着手术室的门,“颜晓晨!颜晓晨……”
一群人都想把程致远赶出去,但他铁了心要阻止手术,怎么拉他都拉不走。
就在最混乱时,手术室的门开了,身穿深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护士推着颜晓晨的滑动床。
医生沉着脸,对程致远说:“病人自己放弃了手术,你可以出去了吗?我们还要准备进行下一个手术。”
程致远立即安静了,瞬间变回斯文精英,整整西服,弯下身,对手术室外的所有医生和护士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打扰你们了!损坏的东西,我会加倍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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