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十年》第11章


可惜,冬天,也很快地就来了。
我突然感冒了。头都无法抬起来。不能去上班,只好待在他白原的公寓里。晚上他从纽约去买了中国餐回来,加热给我吃。我没有胃口,心也很脆弱。我竟望着他,脱口而出:“乔纳森,你娶了我吧。”
那天晚上,他在自己房子里待了很久。反而是我,在看到他脸色突变的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尽快将自己的不快压了下去。我告诉自己说,其实这样的话,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结婚的地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强人所难吗?
这年冬天,我们开始正式同居。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他们不再轻易当着我的面说乔纳森了。我向乔纳森提出住到纽约来的建议,房租和我分摊的话,并没有多贵,而且这样我们各自的生活都能轻松很多。他同意了。
在我向他提出结婚的建议后,他过了两天才正式告诉我,他目前不能考虑结婚的问题,也就是说,他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尤其是跟一个东方女人。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用非常快的语速告诉他,我非常理解。那个瞬间的请求,更多只是一个人远在异国他乡心灵软弱时的产物。
搬到我纽约的住地后,周末乔纳森会不辞辛苦地做做他的拿手菜。剔虾线、煮蛤蛎,偶尔,他也会做做海鲜饭。住在纽约后,我们的同居生活丰富多彩了很多。看戏,看电影,逛书店,吃中国餐。有一次,在中国饭馆里吃完饭后,他给我看饭后签语饼中夹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句中文:“你的妻子将是你坚强的后盾。”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
我注视良久后,才说:“它是一句中国人最诚挚的祝福。”
如果撇开婚姻这个事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和夫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能看到我扔在盥洗台上的牙线,知道我来例假只会用XX牌的卫生巾。而且,我总是买大包的,放在洗手间的储物柜里。没有用他的剃须刀刮过腿毛,但却刮过腋毛,结果弄破了,很痛,是他去街角的药店帮我买回了碘酒。我只要吃米饭,就总是要放点辣椒酱,是从中国城买的,每次开瓶盖时,刺鼻的味道都会让他忍不住打两个喷嚏。
而他,有半夜起来喝水的习惯。他倒水如果动作大一些,我就会从睡梦中惊醒。但他并不知道,总是喝完水后,重新搂住我的身体。他喜欢在后面抱住我,膝盖弯起来,伸进我屈起的膝盖里。我们像两个长在一起的人一样,听着他在我的脑后渐渐发处细微的酣声,我会问自己,这就是爱情了吧。
来年的开春,一个周末的下午,太阳很好,我们在中央公园散步。
看着行迹匆匆、东张西望的游客,我对他说,我怀孕了。
他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但是关切地握了握我的手。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说我有点想要生下来。毕竟从年龄上说,我已经三十岁了。在中国,这个年龄还没有做母亲,是件很头疼的事。他说:“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吧?”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你不是那个我想与之结婚的男人,何况对你来说,我也不是。”
他说:“如果你非要结婚的话,我们就只能分手了。但你想要这个孩子,我还是应该恭喜你。”
他说的是祝贺,我翻译成了恭喜。
从那天起,他开始经常问我怀孕的感觉,身体的变化。但态度很明确,孩子只是我的,即便可以照顾我的身体,他也并不愿意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我自己去商店看衣服、尿布,买怀孕的书籍看。到了五月,我坐飞机去日本,一落地,就流产了。
那时我才知道,有些女人怀孕是不能坐飞机的。
乔纳森立刻赶到了日本来。他捧了一把鲜花来医院看我,和当初知道我怀孕的消息时一样,他最发自内心的表示,就是握了握我的手。
因为有这么一次意外,所以这次当我说要飞北京时,他首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确定没有怀孕吧?”
“没有。”我一边朝行李里装着日用品和衣服,一边问他:“看到西安正在酝酿的一个旅游项目了吗?市政府正在向国际机构招标,对这个项目进行包装。这次见面中,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她的父亲曾在西安做地方官多年。也许我可以打听一下这个项目,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参与一下。”
乔纳森听我这么说,眼睛顿时一亮。他当然知道,中国近年的手笔非同一般,尤其是和政府部门打交道。
好的,他说。如果需要资料,你立刻告诉我。我们会加班,尽快将资料整理给你。
我知道在中国,从招标到定标,中间将会是怎样的过程。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哪里值得加班加点去做准备呢。我将拉链“噗”地拉上,对他说,你先带着孩子好好享受假期吧。
我懒得再思考什么谁对得起谁,谁又对不起谁了。接受现实吧,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一切随缘最好。
生活的基本守则是,男人可以不在乎,生意却要放在心上。
好嘞,从这十三个小时的旅行开始,我的假期也就开始了。
和老夫妻换了座位,我将放在座位上的毛毯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从提包的最上面拿出一双拖鞋来。就在我低头换鞋的时候,有人站在了我的边上。
对不起,我可以进去吗?
我抬起头来,看这个将和我一起坐十三个小时的邻居。
是个男人。
我们的表情,都诧异起来。
他叫李东来,是我的初恋男友。从分别到现在,我们已经将近十四年没有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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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淡淡:可以相信谁(1)
美里:淡淡外表看起来软弱柔顺,但她自小在海边长大。那里的人,精明和强悍,也是浸透在骨子里的。
朱叶:我一直有个观点,女人,吃点苦头,绝对是好事、大好事。
诺华:祝福淡淡吧。
安未:谁又能永远不长大呢?生活又怎能永远一帆风顺?
夏天还没有过完,就出了大事。
子坚吞枪自杀,子弹却鬼使神差,从他的侧耳穿过。现在的他,耳朵聋了,脑神经受到重伤,基本和植物人无异,躺在十五公里远的疗养所里。
我带着两个儿子,和尚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公公婆婆,卖掉了别墅,住在市区一个居民小区的两房两厅里。说是两厅,你能想象那厅有多么小吗?饭厅,只能放一张小小的饭桌,客厅,只有看十八英寸的电视,才不会眼睛痛。
夜深人静,忙完一天,腰酸腿痛,躺在床上,听着儿子的呼吸,我会忍不住不停地回想起夏天的那个夜晚,我怎样偷偷溜下床,去子坚的书房找钱。拉开抽屉时,看见的正是后来他自杀的那把手枪。为什么,当初我没有一把抄起它,藏起来,或者,干脆扔掉呢?
难道,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这么些年,我输得连自己的正常判断,都没有了?
枪把、枪柄都是黑色的,不大,很小。在黑暗中发着幽浮的光泽。我无数次想象,当他拿起枪,将枪管塞进自己嘴里时,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有时候,忍不住地,我也会举起右手,将食指和拇指比划出开枪的姿势,对准太阳穴。我闭上眼睛,想象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把枪,然后,嘴里悄然发出“砰”的一声。
一身冷汗,幸好,我还活着。我将手放在小儿子的额头上,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没有想到,我还真的会挨到这么一天。曾经想象过的一个人能独挡一面的故事,谁知道,故事的发生和私奔无关,却是更大的责任和重担。
替子坚还掉他赌博借的大笔高利贷后,我便全面接手了他的企业。经过这番重创,几乎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很多老员工,因为没有信心,坚决要走。留下的员工,又多是观望态度。每天离开家出门时,我都得咬无数遍牙,给自己打气,嘴里默默念道: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一定能挺得过去。
我们做男式衬衣,有自己的设计师,也做贴牌加工的生意。子坚在自杀前的两三个月里,竟然荡掉了好几宗大单,我一接手,来不及看账对账熟悉业务,首先面临的就是赔付、赔付和赔付。
员工的工资,肯定是要拖欠了。而且还得央求他们加班。每天都开励志大会,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有时候跟人说着话,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并不想靠眼泪求人怜恤,但如果对方肯,也没什么。
立刻就发现了怜香惜玉的楷模。
他叫岱宗,曾是子坚最可靠的手下。子坚出事后,是他先帮我撑起工厂的。很多次他握住我的手,感慨地摇着头,痛惜地说,是他没有小心,他一直没有注意过子坚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赌博。他总是说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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