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铭》第18章


群众却不肯轻易买账:“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随口编的?”
“别嚷嚷,听我说,” 小青年振振有词,“人家是我二婶的妹妹她姨夫家的三外孙女!之所以起名叫’语’,是因为她长到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家里人着急,就给她取了这个字。结果呢,嗨,人家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开口,长大之后也跟哑巴似的。家里人一琢磨才反应过来,这名取得不错,可是和姓搭在一起就不对了。没想到后来进了王府,王爷偏偏相中了这点,便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真是’哑巴有哑福’啊。”
段唯:“……” 编得跟真的似的,不过这“束语姑娘”似乎有个原型?
围观群众信了个七七八八,有人调笑道:“这么近的关系,你怎么没让人家引荐一下,也到王府谋个差事?”
小青年暗松一口气,嘴巴咧到了耳根:“去王府当差哪有在这里支个摊自在。再说,我们要是走了,父老乡亲们不少了个又能赚银子、又能捡乐的地儿?”
“说的好听,” 江凝嗤笑一声,“有人答出过第十题吗?”
父老乡亲们也不好糊弄:“就是,这摊支这么久了,那钱不尽让你们得了去?”
“我有个主意,” 江凝敲敲纸箱边,“我看这题就别一道一道的抽了,干脆一次拿出来十道摆前面,答题的时候再一张张展开了答,怎么样?”
江大公子的冲劲儿上来了,遇上铁公鸡非得撸几根毛下来,遇上两尊貔貅也得让人家吐出点东西来。小青年见今日恐怕不好收场,一咬牙:“行。”看着江凝不像本地人,又赶忙补上一句:“一人一天只能答一回,您就不能再答了。”
江凝回头往人群里一望,递给思墨一个眼神。
众人只见一小孩从人群里“噌”地窜出,毫不迟疑地在摊上拍了五十文钱,仰头对摊主一笑:“我想试试。”
第17章 第十七章
见来的是个小孩,摊主不以为意,随手从箱里捞了十张纸条,在摊上一字排开。
没了暗箱操作,思墨不费多少力气便悉数答出,有幸成为第一个拿到五两银子的人。观望的众人拍手叫好,同时也开始跃跃欲试。
段唯不爱参与这种过于热闹的游戏,里面两人拿了银子,便退了出来。江凝环顾四周,狡黠一笑:“趁天还没黑,我们再玩点别的。”说罢,拽着段唯闪进一旁出售笔墨纸砚的小店。
“帮我写几个字吧,” 江凝递了纸笔给他,“我说一个你写一个。”
段唯不明就里:“干什么?”
“你写的好看,” 江公子难得对书法有了稍微清醒一点的认识,“我怕别人看不懂我的字。”
不一会儿,一个写着“答题询咨,童叟无欺”的临时地摊在附近开张了。段唯哭笑不得,敢情这位是刚才没赚够。
一箱题目总共就那么些,答不出的再折好扔回去,围观群众发现不会的题目,随时可以过来询问,若是过会儿的十道题中恰好抽到问过的,最后赢得的五两银子分这“地摊摊主”一两即可。
思墨心底满是凄凉——一个多月前说过的“街头卖艺”说来就来,没有一丝防备。他忍不住小声提醒:“凝公子,我们回去这一路基本花不着钱。” 
“我知道。” 江凝一本正经状,“回去总不能空着手,免得惹岳……义父不高兴。”
早有眼尖的注意到了这个刚开张的小摊,在答题的周围观望少顷,便迫不及待地溜了过来。
“小兄弟,’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出自《汉赋》还是《楚辞》?”
“方才有一谜面是‘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打一词?”
……
开始来问的题目都还正常,可后来的诸如“某部典籍的第一篇共计多少字”之类的题目,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三人面面相觑,自觉都还没有闲到过去数字数,只得暗叹一句无奸不商,再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果断收了摊。好在依靠前期正常的题目,也赚到了十几两银子。
或许是因为一天下来没有多少活动量,夜晚降临时,段唯的身体和意识都还格外清醒,昨晚一夜没睡也没有丝毫影响。
段唯看着身侧已然入梦的江凝,犹豫着要不要去拿九铭。谁知刚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一角,江凝一只手便伸了过来,麻利地掖好被角,又把他朝自己这边揽了揽。动作一气呵成,眼睛都没睁一下,全部都是在睡梦之中完成。
段唯震惊了,呆愣片刻后,试着把他的胳膊放回原处,刚把手抬起来,江凝就若有所感地抬臂护住脸,头向一边偏了偏。
段唯开始心情复杂地反省自己,难道睡着的时候真有那么不老实?
借着月色,望望和其他行李一同放在屏风边的香盒,段唯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躺好,强迫自己不再想着去点香。
又是一夜未眠。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来,段唯感到太阳穴有如针扎一般,抬手挡上了眼睛。
“醒了?” 江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该起床了。”
段唯故意含糊地应了一声,装作不情不愿道:“没睡醒呢。”
“一会儿思墨进来该笑话你了。” 江凝在他掌心上亲了一口,“快起来,到车上可以再睡会儿。”
隔日,苏启已收到段允的召回信,将公务交接完毕后,启程返回东平。
段允也陆续收到了来自江凝的汇报信件,审视半晌,欣慰的同时,也不由暗自心惊。
“阉党作乱,” 段允的指尖一下下扣着桌面,冷哼道,“手伸得倒挺长。”
苏越:“我们是否有必要主动一些?”
“身正还怕影子斜,奏不得,参不得,攻不得。” 段允低叹,“除了严防,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帮人目无王法,为非作歹,皇上……” 苏越觑着段允神色,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物极必反啊。” 段允摇摇头,“皇兄用意无过,奈何阉人心歹,把西厂变成了这么个……”
沉默良久,段允转头看向窗外,自嘲地一哂:“我守好临安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他们几个也快回来了,提前给他们收拾收拾屋子。”
寝房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段允说的“收拾”,不过是和苏越到俩人的房间里看看,把书册字画随意规整规整,再给他们添置点什么小物件。
长期没人住的房间总透着些清冷。
江凝的寝房干净整洁,东西排放得井然有序,倒是出乎苏越的意料;相较之下,段唯的寝房就显得略逊一筹了:书架上的宣纸和书籍有些散乱,案前的笔架上搁满了毛笔,有两支无处可去,就随意地躺在书架一角。
段允不满地皱起了眉:“这孩子整天都在忙些什么?书架乱成这样都抽不出空收拾?” 
嫌弃归嫌弃,不耽误段王爷手上开始利索地整理。
苏越一言不发,默默在一旁帮忙,恰巧瞥见书架左侧的缝隙中有张宣纸,便伸手夹了出来,却见上面写了整整一张的“唯”字,当即有些后悔,下意识地想重新扔回去。
不料段允已经瞄见,顺手抽了过来:“这字是凝儿的?写的倒比平常认真。”
苏越忙接道:“是啊,小唯时常督促他临帖习字,看来的确略有成效。”
段允轻哼一声:“也就好好写那一会儿,没人盯着又打回原型。小唯也是,一个字逼人家写上整整一张,换谁谁不腻?也就是凝儿脾气好,顺着他。”
苏越神情略有波动,看着那满满一页一笔一划的“唯”,欲言又止。
段唯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是回程的第五日夜晚,前几日的彻夜难眠与这夜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侧身躺在床上,只觉骨缝中一阵阵麻痒难耐,仿佛有千百只小虫啃噬爬动,要将他吞没一般。寒意渐渐笼罩上心头,心底有一个声音再次冒出来,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强烈:“去拿九铭吧……快去点上……点上就不会难受了……” 
他浑身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咬牙翻身坐起,脑中一片空白。
江凝睡着没有多久,顷刻惊醒,跟着坐起了身:“怎么了?”
段唯偏过头去轻咳几声,努力平复着。或许是因为年轻,几夜未眠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憔悴。他不想让江凝看出自己的不适,就好像一旦被洞察,自己心底的恐惧与不安就无处可藏了。
“没事,” 他努力提了提嘴角,“做了个噩梦。”
两人一起躺了回去,江凝侧身看着他:“我在旁边呢,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段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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