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铭》第30章


段唯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干嘛?”
“小唯,”江凝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耳边,“我想你了。”
段唯:“……滚。” 这会儿还有心思想三想四,难不成这货身上的伤都是画上去的?
“还生气呢?” 江大公子没皮没脸地蹭他,“气大伤身,我都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只许这一回,”段唯放缓了语气,“记……你干什么?想造反啊!”
江凝已经欺身而上,满脸写着无辜:“许我这一回,你自己答应了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晟和二十九年初,西厂正式撤销。厂公“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彻底坐实了,人生之中的第二场刀子说来就来——这回是真正的千刀万剐。
太医院自拿到香谱的那一刻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
香谱上精确地记录了繁杂的步骤及各种成分用量,其工艺之精湛,恐怕御香坊也难以望其项背。太医们反复探究每一种原料潜在的毒性,搜寻对应的相克之物,又经过数次试验,终于确定下来各种药物的用量,通过七日的调制,终于将几颗得之不易的“清毒丹”奉上。
段唯隐隐约约的预感成了真,事情的确没有就此结束。苟延残喘的皇帝服下丹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龙榻上那位起不来,段允一行人自然也别想返回临安。
宫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难熬。然而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顶多每天再拜拜各路神仙,保佑他老人家快点好起来。
而就在太医院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正一筹莫展之时,江凝主动觐见,请求一览香谱,为太医院提供新的破解思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皇帝对他心存芥蒂,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许他一试了。
翻开香谱,繁琐的工艺看得江凝眼角狂跳——以前总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陈简言讲《古礼》更无聊了,但现在,他找到了。
江凝自觉再这么逐字逐句地看下去,非得打瞌睡不可,于是放弃了先前的看法,只摘出原料的部分阅览。
雪割草、三色堇、柏枝、荼靡、豆寇花、忍冬、三色堇、蝶舞花。
江凝看着这些并不陌生的花名,心中暗自讶异——这些无毒无害的原料,凑在一起便能相辅相成地激发出瘾症来吗?他下意识地数了数,八种。
八种,九铭。
对制香和医术均一知半解的江大公子,只好走个“旁门左道”,他想,江颜为什么要给这香取名“九铭”呢?仅从字面意思上推测,是“铭记九种感情”的意思吗?
那么……这八种香料各自代表了什么样的情感?香谱上的记录是不是并不完整?
传说,每种花都有其独特的寓意。
那些或炽热或凄凉的故事之中,往往蕴含着缤纷花语。傲骨的文人爱梅,爱它“开来冰雪香,新拭岁寒妆”;清高的隐士爱菊,爱它“狂风直吹折,休作落花吟”;而俗世中的男男女女,也总能找到几种花草来埋葬一段凄美哀伤的爱情,将那些求而不得、爱别离苦的情感寄托于花朵之上。
江凝认识花,却不懂那些花语,只好匆匆将八种香料印在脑中,找来几个小宫女询问。
这种神秘又浪漫的“语言”似乎对年轻懵懂的女孩子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几个小宫女红着脸,果然解答出了江凝的疑惑。
忍耐、狂热、分别、思念、牵绊、末路、哀悼,还有……支离破碎的爱。
如果江凝的猜测成立,第九种情感会藏在哪里呢?
江凝风风火火地跑回了暂住的侧殿,一进门就开始宽衣解带。
段唯呆立当场。
江凝一把扒开贴身的衣襟:“小唯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印记像什么?”
不明就里的段唯啼笑皆非:“你疯啦?”
“快一点,” 江凝说,“最好帮我描下来——不然我自己看,刚好是反着的。”
虽然摸不着头脑,段唯还是依言做了。
“之前,我也以为这是一个胎记,” 江凝说,“虽然它长得比较出众。”
段唯抽出空来瞪了他一眼:“说重点。”
“重点就是,” 江凝叹了口气,“公主她,可能拿我当纸用了。”
段唯:“……”
一朵黑色的印记逐渐呈现在段唯笔下。小巧纤细的花丝向四面八方伸展,尾端向里微微蜷曲,的确像极了某种花。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还不觉得,现在有了明确的思路,答案呼之欲出——
黑色,往往代表着神秘、静寂与悲哀。
醉心花的品种有很多,而不同颜色的醉心花,对应的花语也不尽相同。
黑色的醉心花是极稀有的品种,它代表着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寓意为无间的爱与复仇。
它有毒性,却也能入药;能致人成瘾,却也是攻毒镇痛的良方。它是九铭香的最后一种原料,也是他们苦苦寻求的解药。
原来答案就在他的身上。
江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一片冰凉。
难怪自己可以抵御九铭的威胁,难怪自己的血有抑制瘾症的疗效。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江颜当年给他喂下或是注入醉心花汁的模样。她眼中一定闪烁着某种光芒……那是多年铸就的残忍,也是向前迈进一步的希望。
然后她蘸着余下的黑色汁液,把香谱的最后一笔记在了儿子身上。
怪不得她亲眼见到香谱被搜出时,仅仅发出了一声冷笑。
江颜的确很周密,即使不相信段允会舍得给江凝用御香,还是给他做了预防——如果到了最后关头,江凝也被瘾症绊住了脚,那就太可笑了。
结果他没染上瘾症,倒是被虚无缥缈的情给绊住了。“情”与“爱”来得气势汹汹,如同洪水猛兽,在这二字面前,连瘾症也不过是只区区小虫。
康复的皇帝开始认真地琢磨起赏罚问题来。能罚的——诸如西厂那帮人,已经砍得差不多了,而害他缠绵病榻的江颜也已自尽,纵然心里堵着一把邪火,他也不能再把她拉出来鞭尸。至于江凝……因着他的身份,皇帝本不想轻饶了他,可人家偏偏为邻江一役作出了杰出贡献,还算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再罚就显得不通情理了。可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皇帝心里多少有点“放虎归山”的隐忧。
他脑中灵光乍现,想出了个既显自己仁义,又不留隐患的法子——干脆留这小崽子在京城,随便丢给他个有名无实的官位,一举两得。
至于段允父子,光赏些金银显然是不够的。段允已经是亲王,再往上也封不出什么花来了,封赏的重点就落在了段唯身上。皇帝的脑子转悠得飞快,不多时便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小女儿。反正段唯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不如赏他个驸马当当。
做好了决定,老皇帝即刻召段允父子三人觐见,为显示自己的仁德,他先是好言好语地夸赞了俩孩子一番,然后慈眉善目地问段唯,想得到什么赏赐啊?
谁知段唯一撩衣摆,就地跪了下来。
“圣上恕罪,”少年的声音在殿中显得格外明朗,“臣侄斗胆,想请圣上为侄儿赐婚。”
皇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大笑两声:“好办,贤侄但说无妨——这是看上了哪个孩子啊?”
少年的耳廓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色,眼神却没有丝毫躲闪,一字一句道:“江凝。”
段唯说出“赐婚”二字时,江凝心里已然明白,只是这里没有他插话的份,只能也跟着跪了下来。
等不及去看皇上的反应,段允先气沉丹田,提脚便往段唯身上狠狠踢去。
从小到大,段允没舍得动过儿子一根手指头,这回却是动了真格的。江凝忙不迭地上前护住段唯,低声对段允道:“义父,您别怪小唯,都是我……”
段允额角青筋暴跳,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那一刻,段允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里几根弦绷断的声音,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齐声呐喊着:“打死这两个败家玩意儿!”
老皇帝执政近三十载,从未有人求他赐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婚”,自己打心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姻缘。可当他看着段允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前“鸡飞狗跳”的精彩一幕时,又改了主意。
老皇帝一脸慈祥地拦下段允:“唉,贤弟,你这是做什么?既然孩子们两情相悦,为何不成全他们呢?朕准这门亲事了。”
段允僵了片刻,深吸两口气,挤出一个微笑:“皇兄,可是……”
“没有可是,”皇帝语重心长,“允儿,你应当明白,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为人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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