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第17章

我缓缓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往耳后一拨，理了下肩上的披肩，稍一欠身，缓缓的提着裙摆，盈盈向前，才发现小厮站在原地，满眼惊艳。我有点不耐烦，我讨厌这样的眼光。
“怎么了。”
小厮微窘，急忙跟上来。
沿途，下人见到我都停下工作，低头问好，我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但我却知道他们心里肯定在嘲讽我。在众人眼中，被囚困的秦飘絮已经被折断骄傲的翅膀，正是凤凰落地成野鸡。
我丝毫不在意，虚名不是我要的，而在深山孤独的八年，我也学会了内敛低调。
回到房里，我便把下人都退下，他们离开之前担忧的看了我一下，像是害怕我突然自杀去了，真是好笑，小九这么辛苦救回来的命，我不会轻易作践的，起码，这是我唯一能报答她的。
房里的布置很高雅，我猜皇宫里的也不外如是，可是美则美，却是死的。在小镇的那间屋里，窗台桌椅床边都放了不少小九亲手做的小玩意，古古怪怪的，但我坚信它们是有灵魂的，是小九赋予了它们生命。
我坐到窗前，想到平时这个时候小九总会没精打采的看着窗外发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天空，一看就一整天，连吃饭都忘记了，甚至一边走路一边看，天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小九通常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她以为她是一个很成功掩饰自己心思的守本分的丫鬟，可是那滴流滴流转的眼睛可是泄露了，后来她聪明了，用额发挡住了，让我可惜了好一阵子。
小九常看得我出神，或是飘忽或是深沉，她的眼睛却是空空的，仿佛身子的灵魂不见了，我好害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透过我看着谁，那样的眼神，竟让我有点嫉妒。
我差点抓狂要对她吼，我是秦飘絮，宇朝第一公子秦飘絮，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她却对我笑笑，温和的，却是带着距离的。
我知道小九是骗我的。
她被惩罚受伤了，她说没事，然后惊呼少爷你是不是到了特殊时期多愁善感了；她笑着祝福我的婚礼，然后远离热闹的人群，默默的在一旁给我缝制嫁衣；她轻声安慰我，尚书府上下都很安全，等着我康复去团聚，其实，她早就猜到秦家只剩下我一个了；她说为了奖励少爷听话吃药，今晚加餐一只鸡蛋，她会在饭桌上玩闹，跟我抢饭菜，然后故作抢不过我，鼓着嘴巴生气的吃白饭，我却不知道她已经好几天只是喝米水……
她为我唱歌，她为我夺冠，我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可我却不敢去想。我不再是那个高傲的第一公子，我甚至看不起自己，我只是一个负累。
小九才十二岁啊！
是我太自私，我怎么敢相信天下皆薄情的女子有多长情，所以，请让我自私的享受你无私的关怀。
小九，秦飘絮这一辈子，最不愿欺骗的就是你，可我更不愿让你看到你心中所喜欢的少爷的面目变得越来越狰狞，我怕你会失望，你会难过，那么我……
“小姐是不是要纳小夫了？”
“咦，那西厢的那个公子是谁啊？”
“你不知道？听说是以前的那个第一公子呢……”
“嘘，你不要命了，第一公子早就被流放了，现在这个只是普通的伶人！”
稀疏的议论声渐渐飘远，宇朝第一公子变成伶人了，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像小九说的，心会揪在一起，麻麻的。
我的一生平顺，我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却不料我的人生也如戏剧里所说的，跌宕迂回。
午夜骤然降临。
我抬眼望去，一片浮云遮过了月亮，我忽然觉得寒意刺骨，忽然一阵箫声破空而出，仿佛知道我的心事，箫声清空婉约，若有若无。
月色迷蒙，箫声仿佛合着我的心碎声断断续续的奏响，低回盘旋弥漫在微微流动着悲怆的空气里，所有的往事，忽然间，仿佛就萦绕在吹箫人的手指尖起起落落。
风声雨声顿时俱寂，整个世界只余下这幽幽的声响。
我缓缓起身，款步走向窗边。雨后清新的气息袭面而来，我低眉，抬眼前望，眸中映出那薄柳之姿，在风中微微颤抖着身子。
如此的，漂泊无依。
凌然果然是骗我的，爹娘不在这里，她说为了我的安全起见，我要先躲在这个别院一阵子，她说话的神情是多么的温柔，难怪这么多男子前仆后继的甘愿为了她舍弃一切。
他们说，凌然回来了。
门咿呀的被打开，月光洒进一地的静然。
凌然拿着一碟糕点，兴致盎然的来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坐下。
“絮儿，快来尝尝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是你亲自去做的吗？”
“抱歉，絮儿，最近的生意有点忙，这是让下人刚去买的，我让他们买最新鲜的，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我“嗯”了一声，敛下眼中的情绪，拿起一块轻咬一口，浅笑道，“很好吃。”
“那絮儿，下次我亲自做给你吃好吗？”
我点头，凌然情不自禁的拿起我的手，低头沉默。她突然把我揽在怀里，那熟悉的如兰的淡香萦便绕唇齿间，暗藏着令我心碎的痛。
她说，“絮儿，我纳小夫的事你不要相信，我只是要接近他套话。”
她说，“絮儿，我不爱他，我只爱你。你等我，我一定娶你为正夫，给你享不尽的富贵。”
她说，“絮儿，你不要难过，尚书府的事牵连了多方人的利益，我只能暗中周旋，先委屈你一阵子，只要几个月就可以了。”
我心中暗笑，凌然，你却不知，我早已知道你的计划。什么暗中周旋，怕是故意把我放在这里拖着吧。
直到不爱你了，才看清你爱我那虚假的面目，我真觉得那时的我义无反顾的傻劲真是好笑……
你万不该把我们的爱情也算计下去的。
我要看着你的衰败，然后，为我逝去的爱情一同陪葬。唇边，渐渐的绽放罂粟般微笑。
那时高时低的嗓音仿若呢喃般的飘了过来，幽柔的多情的低语，仿佛就响在耳边，带着无比的愁绪。
绝代有佳人，独居幽谷中。
然，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听着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声，我想着小九分离前那明亮的眼睛，还有她的那句话。
少爷，你要狠狠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19　回家
站在三岔路上，我很迷茫。
尚书府没有了，我也自由了，却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奋斗目标，我该往哪里走呢。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对了，我就回村子看一下，是该报答我的家人的时候了。
村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破旧的房屋都焕然一新，还多了几户人家，踏上村子后，欢笑声一直没停过。几个小孩看到我也不觉得胆怯，反而笑嘻嘻的上前让我陪他们玩。赤脚踩到沙子上，我呵呵笑着，再像小朋友那样捡了些自认为精致的贝壳，趁太阳还没下山，我要赶紧回家去了。
看着他们如骄阳般明媚的笑容，我用力的挥动自己的手臂。
其实我只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我却对这里产生家的感觉，也许是九丫那些淳朴的家人，不，现在应该说是我的家人了。
近乡情怯，我止步在家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
“爹，九丫回来了！”
屋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门突然打开，首先撞进我眼帘的是爹有点花白的头发，还有那湿润的双眼。
“九儿，欢迎回家。”
我泪眼盈盈，与这个慈爱的男子紧紧的拥抱。
家，我自己的家。
依靠我这几年的补贴，几个哥哥都嫁得不错，姐姐们也娶了夫郎自己在外面建了房子，家里就爹跟娘两人作伴，偶尔几个孩子回来看一下两老，日子过得挺清闲。
“娘呢？”
“她下田去了。”爹笑眯了双眼，我细心的留意到爹的眼角已经添上了细纹。
在我年轻着奔跑宣示着我的长大的时候，却不知道父母在悄悄的老去，他们的年华换来了我们的青春。是不是在他们老得不能再为我们做些什么了，我才会发现这些呢。我突然间很感概，小时候的我以为姥姥脸上的皱纹是天生的，我会调皮的用手指数着细纹的数量，而姥姥却是抱着我，纵容的笑着。我没有想过父母是什么，更没有感受过这沧桑变化的震撼。
我突然间很感激上天，感激九丫，感激他们赐给我的父母！
“娘这么大年纪了还下田！”我惊呼，“我还剩下一点银子，给你们开个店铺做点小生意吧！”
爹却摸着我的脑袋笑道，“你娘回来了千万别说她年纪大，不然她会拿着锄头追着你跑呢。”
我瞠目，不是吧，才几年不见，那个在我印象中老实的庄稼汉怎么变成威武神力人了。
“你寄回来的那些银子，被村里一些恶棍见着，每次都上门跟我们要，你娘刚开始还会给一些，后来实在太过分了，就跟她们打起来。这几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