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故人人似雪》第61章


雪儿蹲在程杰身旁,轻呼他的名字,程杰根本醉得不省人事。 
老板说:“怎么扛他下山?这么的混酒喝,醉到明天也不会醒。” 
“我留在这儿陪他,劳烦你们了,真是十分感谢。”雪儿把两件大衣都盖在程杰身上。 
老板摸程杰的额头,揉揉他的手:“只是醉了,没发烧,明早找人来扛他下山吧,我叫伙计留着陪你,我自己认得路回去。” 
那伙计心里不愿意,但日本人是惯于服从上司命令的,只好连声应:“是。” 
老板跨窗出去了,伙计找着了几张毯子,封住了寒风阵阵的玻璃门,又脱下自己的大衣,让雪儿穿着,缩在酒吧后边打盹去了。 
雪儿惊魂甫定,在暗淡的灯光下一看,程杰醉卧的地方,正是三年前她常坐在那儿等他的桌子下面,不禁把冰冷的脸颊儿贴住程杰酡红的脸。抱着他轻唱着:“睡觉吧,小宝宝……”那日本伙计既冷且倦,听见这么柔美的歌声,倒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 
雪儿愈唱愈心酸,程杰一定有很大的痛苦,才会把酒乱喝一番,那不只是老张之死,他必有很多有口难言的心事。 
天亮了,程杰还是动也不动,雪儿看守了他一整夜,扛他的人来了,旅店的伙计指手划脚地解释了一番,咖啡室的老板黑着脸孔,雪儿道:“一切损失由我们赔,对不起。” 
扰攘了一番,终于把程杰送回旅店。雪儿二十四小时没吃过东西,一夜未睡,又饱受风寒,踏进了暖洋洋的旅店,身子一阵虚浮,双膝一软,几乎昏了过去。 
她也不晓得谁在搀扶她,躺在榻榻米上,只记得有人喂她吃了点热粥,盖好被子,朦朦胧胧地指着程杰说:“请照顾他……”便力不从心地昏昏然睡倒了。 
休息一会儿,雪儿挣扎着张开眼睛,牵挂着程杰怎么了。一张眼,却发觉左手被人握着,侧着身躺在她对面的,原来是程杰,他微笑着,沉厚的声音低唱着:“睡觉吧,小宝宝……” 
唱不了两句,“胡!”的一声便呕吐狼藉,雪儿连忙爬起身叫侍女进来,清理一塌糊涂的房间。程杰嚷着:“好辛苦。我要死了,以后也不喝酒了。” 
雪儿佯怒道:“谁叫你那么顽皮,摸黑跑进去人家的地方偷酒吃了?” 
程杰头痛得脑勺子好像裂成了十几片,但还是强笑着:“对不起。”雪儿望望窗外:“噫,回来时才是黎明,怎么天又黑了?” 
“姑娘,你沉睡了整天呐。”程杰说。 
“哼,怎么醉你不死,冷你不死!”雪儿撒娇地背转了身。 
程杰一手支着头,侧躺在榻榻米上:“要是我醉死了、冷死了倒好,那么你的烦恼便全没有了。” 
雪儿转过身来,看他敛容唏嘘,不像在开玩笑:“杰,你有烦恼,不跟我说跟谁说呢?难道你以为我受不了、分担不了?” 
“正是。”程杰痴痴地凝视着她,喃喃地说:“正是。” 
“是什么?”雪儿亦痴痴地一手支着头,痴痴地凝视着他。 
“我已经结了婚。”程杰诚恳地道:“但是我知道我最爱你,甚至在结婚的一天,我也瞒不过自己。” 
雪儿像冰雕般呆了,定睛地望着他,眼球向上一翻,支着头的手一软,昏了过去,程杰抱着她的上半身,捏捏她的人中,拍拍她苍白的脸颊,雪儿老是不醒。 
一直支持着她的梦泡泡破了,加上日来的疲劳和风寒,她体内的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了,她本想支撑着,还是倒下去了。 
程杰急得忙叫医生,医生来了,程杰死命抱住昏迷的雪儿,旅店老板也来了,用日语咕噜咕噜地解说了一番,医生示意程杰把雪儿放下,程杰有如把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付托在医生手中。 
医生检验了雪儿一会儿,替她扎了一针:“没大碍,一时虚脱,需要休息。” 
医生对程杰说:“还有你。”程杰道:“我没有病。”老板慈祥地拍拍他的背,叫他听话。医生亦替他扎了一针,给了他一些药丸。 
程杰对医生说:“她不醒来你不可以走。” 
旅店老板用日语对医生说:“一双大猢狲!”,医生会意他说:“你们别再往外边乱跑,不然两个都会生病,回不了妈妈家啦。” 
雪儿悠悠醒转,张眼只看见医生和老板的四片嘴,惊悸地叫了一声:“啊,妈妈,我怕!” 
程杰一把将她拥在怀里:“雪儿,我在,别怕,别怕。”老板和医生啼笑皆非地出去了。留在室内的一片哀伤,只有室内的两个年轻人明白。 
“雪儿!”程杰吻着她的脸颊,雪儿“噗嘿”地笑了,双目仍然呆滞。 
“雪儿,你听见我说话吗?”程杰担心她仍然神志不清。 
“杰,不要再说话。”雪儿淡淡地说。 
“不,我得告诉你,”程杰道:“我要了个数次为我舍生的女子,要不是她连性命都豁出,我早已死掉,再见你不着了。” 
“好伟大,我向她致敬,但不要告诉我她是谁,她在我生命中并不存在。”雪儿冷冷地道。 
“雪儿,要是我不亲口对你说,我还算是男子汉吗?我不要你从别人口中知道。”程杰道。 
“她知道有我这个人吗?”雪儿轻描淡写地问。 
“她知道,我去巴黎见你她都知道,她是黯然退出让我去的。”程杰尝试着解释:“我欠她太多。” 
“哦?那你真是知恩图报。”雪儿倔强地忍着不哭:“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雪儿,她不像你般坚强,没有了我,她便活不下去。”程杰觉得自己愈说愈糟糕:“雪儿,等我。” 
雪儿缓缓地站起来,脱下两天没换过的衣服,拿件浴袍穿上了:“我去泡个温泉浴……把我这身体,洗得……好洁净好洁净。” 
雪儿忍噎着走出去了。 
温泉池里的水好烫好烫,烫得雪儿有被泡熟了的感觉。腾腾的蒸汽令她头昏脑胀。她爬出池边,眼前一黑,昏晕了一阵,醒来了,她喘着气用肥皂浑身上下地用力涂擦,跟着用冷水在池边泼淋掉肥皂,倚在瓷砖上发呆。 
“次序倒转了,雪儿。”她软弱地对自己说:“对,洗干净了,再下去泡。”她神志半清醒地再度浸入热腾腾的温泉池里,四周都在旋转,耳朵仿佛被风扫过,跟着她便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雪儿觉得自己被拉上去,躺在冷冷的瓷砖上,有人用冷水淋着她的脸。 
“昏掉了,昏掉了,泡得太久啦!”两个恰巧进浴池,看见雪儿晕在池里的日本妇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拖出池边,用冷水拍打着她的脸。 
雪儿浑身发软地躺在瓷砖地上,渐渐醒来。那两个日本妇人见她醒来了,像解释什么似地指着温泉池,雪儿听不懂,只能微弱地说:“谢谢!” 
其中一个日本妇人按着她的身子,示意她多躺一会儿,另一个跑出去把侍女唤来,让侍女替雪儿擦干了身子和头发,帮她穿上浴袍,扶着她慢慢走回房间。 
到了十六号房门口,雪儿表示无碍,叫侍女走开。 
雪儿推门进去,还有点晕眩,一手放在额上,躺在榻榻米上,闭上了眼睛。 
程杰关切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不舒服吗?” 
雪儿回了回气:“我要把这身体,洗得好洁净,再还给你。” 
程杰不明白她的意思,雪儿清澈的眼珠,半丝红筋也没有的少女眼睛,款款地望着他,白玉般的手臂往旁边的旅行袋一掏,掏出了把美术人员用的伸缩裁刀,雪儿把薄薄的裁刀推出塑胶框外三四寸:“每当我想念你时,我便用这裁刀,裁出朵白纸雪花洒在风中,送给你。” 
雪儿往旅行袋掏出一把白纸雪花,向空中一洒,朵朵白纸雪花飘飘而下,其中一朵飘向他唇边,程杰一口把它咬着。 
“给我。”雪儿把那朵白纸雪花从他双唇间拉出来,很小心很小心地,用裁刀像切肉片般把它横裁成薄薄的、一模一样的两片:“你一半,我一半。”雪儿凄然一笑。 
程杰怔怔地瞧着雪儿给他的一半:“分开是一个样儿,合起来也是一个样儿。”雪儿幽幽他说:“其中的刀痕,谁知道?每一半,都是受伤了的雪花。” 
程杰接着说:“就像我俩一样,你受伤了,我也受伤。” 
“正是。”雪儿轻叹:“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受伤,而我们却可以?”程杰无言。 
雪儿细细哀哀地回忆:“前几天我来,就像找寻另一半的受伤雪花,看见烛光中你的背影,我感受到你的悲怆。我说过,只要今生我能再见到你的影子,我的生命已不需要将来。” 
雪儿翻开了浴袍的下摆,露出了素丝上的CK两个字母,把裁刀递给他:“程杰,请把纹了CK那块皮肤割下来,我还给你。” 
程杰骇然把裁刀放在地上:“雪儿,别傻!” 
雪儿拾起裁刀:“你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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