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业障》第17章

“娘。”煜卿痛苦地看着母亲。
“卿儿，你是萧家的子孙，我无权把你从这里驱逐出去。可是你奶奶年纪大了，我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她的感受。”母亲平静地说完，转身进了内室。我连忙跟进去，却看到母亲摇晃的身体差点儿倒了下去。我急忙走上前扶住她，然后把她安置在床上躺下，走出了房门。
“福庚，你去鹿仁堂把孙大夫请到府里来。”我吩咐了一声正在打扫庭院的下人，然后快步向大厅走去。
进入正堂，我一把拉起正跪在那里的煜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先是满脸愤怒地看了我一眼，很快便低下头去了。
“大哥。”他低声叫道。
“别叫我大哥，我从来就不是你大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这些年娘哪一点对不起你？为你挨打受罚，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因为这是我做哥哥的本分。可是，娘她不欠你的，当初梅姨想夺了娘的位置，现在你又想要了她的命。现在你满意了，娘被你气病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对着这个昔日里我一直都在保护的人，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恨他。我恨他分去了母亲的爱，恨他一次次惹母亲生气，恨他从来都不懂母亲对他的付出。
“哥，你，你说什么？娘她病了？”他猛地抬起头，焦急地望着我。
“你还知道你叫她娘？你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了今天的位置。如果梅姨在世，她给不了你这么多；如果不是娘，你永远都只是萧家的庶子……”我怒气未消。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他说了这些，如果是在以前，我是断然不敢说这些的。可是一想到母亲，我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当我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时，我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良久，他起身欲往后堂走去，我忙上前拦住他。
“站住，你还想干什么？你觉得这些还不够吗？”
“大哥，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娘。”他跪下来哀求道。看到他无助的眼神，我终究还是心生了不忍。闭上眼，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
“煜卿，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就离那个地方远一些吧。你现在先去上房跟奶奶认个错儿吧。至于娘，等过两天她气消了，我会让你去看她的。”我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伸手拉他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别动不动就下跪，没出息。”我伸手擦掉他的眼泪，心里多了一分疼惜，毕竟我已经守护了他太久。萧府东厢房内。
“娘，煜卿已经知道错了，他听说您病了，一直都很担心。这两天，他一直在门外徘徊，怕惹您生气，就没敢进来。您要不要让他进来？”我见母亲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让他进来吧。”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是。”我应了一声，忙走到门口打开门唤煜卿进来。“娘，对不起，都是儿子不好，让您生气了。儿子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您若是不肯原谅儿子，儿子就只有长跪不起。”煜卿跪在母亲床前低声说道。
“呦，到底是长大了，知道威胁娘了。”母亲的表情淡淡的，但她的语气却很平静。
“儿子不敢。”煜卿低下头去。
“铭儿。”母亲看看我，又看了看煜卿。我忙上前扶煜卿起来。
“铭儿，卿儿，你们都大了，该有自己的天地了。娘不可能把你们一辈子都困在水心苑，你们终归要有自己的生活的。铭儿，你已经成亲了，从明天起，你就跟沁儿搬到暖阁去住吧，卿儿，你也搬回阙云阁去吧。”母亲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我和煜卿都吃了一惊。
“娘，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您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煜卿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怒色，不过很快便消隐了。
“卿儿，娘的决定跟这件事无关。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母亲轻轻地说道。我与煜卿良久无语。
“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母亲说完便闭上眼，不再看我们。
我终究还是没有能拗得过母亲，带着妻子沁儿搬去了暖阁。我依旧每日去向母亲请安。因为担心母亲会觉得寂寞，我和妻子总是轮流去陪母亲聊天。可是每次看到母亲那恍惚的神情或是听到她长长的叹息声时，我知道，在母亲的心理，一直都记挂着另一个人，那就是端木紫云。母亲一辈子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却把她的关爱同时分给了三个“子女”我，煜卿，还有端木紫云。她从来都是不偏不倚，绝不会偏爱我这个亲生儿子多一点儿，或是关心他们少一些。母亲早已习惯了这种对爱的支配，她割舍不了的，不只是那份对父亲的爱，还有她对我们的牵挂。
我写了封信，派下人连夜送去了开封。虽然我不确定端木紫云是否会来，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为母亲多尽一份孝心。在我的心里，孝顺母亲不仅是我的责任，而且已然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个习惯。
第十一章　惊风去，香魂逝，情归何处
（一）
煜卿搬回了阙云阁，煜铭也跟他的妻子搬到了暖阁。像往常一样，煜铭和他的妻子沁儿依旧是早晚来向我问安，煜铭依旧常常来陪我聊天。可是我却很少再见到煜卿了。这些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做两个儿子的母亲；我习惯了把自己的关爱分成等份儿，不偏不倚。可是突然间，我感觉的出来，煜卿与我有些生疏了，就像几年前一样，他开始刻意躲着我，我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什么了。然而，就算我明明知道会这样，却还是无力阻止。
“娘，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不如让儿子扶您去院子里坐坐吧。”这天早上，煜铭突然对我说道。
“算了，铭儿，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娘在屋里坐坐就行了，我也懒怠得出去。”我淡淡地说道。
冬天里，温暖的阳光常常给人以无边的诱惑，然而，此时屋子外面院内的阳光已经给不了我出去的力气了。我开始整天呆在房里，享受一个人的宁静。我常常一个人呆在屋里，回忆着过去，回忆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两个人。我想到了端木瑞风，那个我花了整整二十年想要淡忘的人。爱有多认真，就有多销魂，这个道理我懂了，却是用了我一辈子的时间去琢磨。可是，等到我了然大悟的时候，他们却都已经不在了，老天爷急于收走我的幸福，所以才会连个准备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曾经想要努力去珍惜的人，以及那个曾经很珍惜我的人，都在我的疏忽中离我而去了。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现在，我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二十年的苦痛挣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端木瑞风。而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想要用尽全力去弥补另外一个人，那个用尽了他的一生去珍惜我的人。默彦，你还在等我吗？我迷惑了太久，直到煜卿向我保证远离那个他心爱的女子时，我才彻底放开了。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去恨任何人。端木瑞风为了他的家庭而选择了离开我，煜卿为了我们的家庭选择了放弃那个他所钟爱的女子，相似的因果，相似的轮回。我应该释怀了，也必须要释怀了，因为我不能带着这段怨恨走向另一个世界去见那个我爱的人。
萧府东厢房内。
“夫人，大少爷他们。。。。。。出事了。”管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他们怎么了？”我紧张地问道。
“有人看到大少爷他们的马车冲到石松崖下去了。”管家低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我已经吓得昏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了，仿佛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醒来，就见管家正担忧地站在床边。一场大梦，却终究还是要醒的，现实就是现实，怎么都逃不脱。
“管家，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派所有人到崖下去找，我要见到他们。”我无力地说道。
“夫人，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怕老夫人疑心，所以就没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管家低声回道。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我闭上眼，不禁泪流满面。
下人们回来了，带回了沁儿的尸体以及早就已经昏迷了的煜铭。年幼的丰儿摇着他母亲的手，却唤不应她，吓得大声地哭了起来，可是，我却是欲哭已无泪。这一辈子，眼看着我就要离开了，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老天爷，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好想对天质问，为什么它要对我这么残忍？它怎么可以，就这样，夺走了我一样又一样东西？就连我的孩子，它都不肯放过，为什么，就只剩下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了，再过几天，我就可以离开了，它还是这么残忍地想要从我身边收回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