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衣》第8章


所以我得教慢一点,不然如果AmeKo学上瘾,而喊〃encore〃,
那我就开天窗了。
『《生查子》的发音,念起来很像台语的〃生女孩子〃。但生查子是词牌名,与欧阳修生男或生女无关,而欧阳修也不是为了想生女孩才写这首词,这样懂了吗?』
「嗯,我懂了。」
『还有,因为〃查〃念ㄓㄚ,不念ㄔㄚ ,与人渣的〃渣〃同音。因此生查子的意思也不是说〃生个像人渣的孩子〃。懂吗?』
「呵呵——你好像在说废话哦!」
『咳咳——是吗?你也看出来了?』我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几声。
『所以我说AmeKo真是冰雪聪明。』
「为什麽〃聪明〃的前面,要加上〃冰雪〃呢?聪明跟冰雪有关吗?」
『你考倒我了。我只知道冰雪聪明是出自杜甫的诗句,大概杜甫觉得跟〃水〃有关的东西,都会特别聪明吧!因为你的名字叫〃雨〃,所以一定很聪明。而且也许雨还比冰雪聪明喔!』
「呵呵——蔡桑是念水利的,也是与水有关,想必更是聪明人。」
嗯,很好。称赞AmeKo时还不小心夸到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然後我在纸上写下这首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咦?这首词的样子很像唐诗,它不是诗吗?」
『这是首宋词。虽然格式看起来像唐诗,但还是词。就像你的虎牙让你看起来像吸血鬼,但你并非吸血鬼的道理是一样的。』
「蔡桑,你又取笑我了。」
AmeKo夸张似地露出她的虎牙,并作势要咬我一口。
即使AmeKo是吸血鬼,她也是最可爱的吸血鬼。
如果这只吸血鬼要吸我的血,我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不知不觉间,我竟脱口说出〃我愿意〃。
「什麽?你愿意什麽?」AmeKo一头雾水。
『我是说我愿意好好地教你这首词。』
「呵呵——蔡桑,你心不在——在——」
『心不在焉。焉是代名词,意思是指〃这 〃。』
我当然是心在马不在焉,因为我的心在AmeKo这匹马身上。
『元宵节是中国民间的节日,街道上会张悬着花灯,因此灯火辉煌,把夜晚照亮如同白昼,既繁华又热闹。因为这天是农历十五月圆时刻,月亮特别明媚照人。趁着月亮刚升上柳梢头,街道正要开始热闹时,两人相约到街上逛。柳在中国诗词中,常常是爱情的表徵,因此〃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这两句很含蓄地写出两人的情意,以及相约时的愉悦。这是作者追忆去年元宵夜温馨甜蜜的景象。』
『谁知道过了一年,两人大概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各分西东。当作者又在元宵夜来到热闹的街市,看到月亮依旧明媚照人,灯火仍然满街辉煌,但是穿梭拥挤的人群中,却没有去年相聚的人。作者在街道上看着灿烂夺目的七彩花灯,在热闹的气氛中更觉得孤单和感伤。於是在不知不觉中,眼泪已沾满并弄湿了衣袖,这个〃满〃字把作者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而且整首词并没有说明两人为何离开,更留给读者想像的空间和无奈。』
『欧阳修的这首《生查子》,重点并非在描述元宵夜的灯火和月亮。而是藉着两年元宵夜的景物相同,但人事已有很大的改变,在今与昔、悲与欢的对比之下,抒发心中的情意和感叹。这是一首文字浅显但情感丰富的好词。』
我讲解完这首词,叫AmeKo抄写一遍,再告诉我心得及感想。没想到AmeKo写到〃泪满〃时,竟真的流下了眼泪!
『AmeKo,你怎麽哭了?』
「没什麽,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感动而已。」
『这首词没有华丽的文字,只有平凡而真诚的感情,的确很感人。』
「蔡桑,我们待会去的地方,也会〃花市灯如昼〃吗?」
『那是当然。人会很多而且非常热闹,烟火也很漂亮。』
「可是九点过後,月亮已不只上了柳梢头。我们那时再去,会太晚吗?」
『别担心,这场烟火盛宴会持续到很晚,所以我们〃人约下课後〃就行了。』
「真的吗?」
『嗯。』
看来AmeKo的心思,已飞到〃花市〃了。
『其实唐朝崔护有首诗的意境跟这首词很像。你要学吗?』
看看手表,还有一些时间,我索性也想跟AmeKo提到〃人面桃花〃的典故。
「嗯,当然要呀!」
『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哭了。』
「我才没那麽爱哭,我只是刚好想到一件事才有感触而已。」
『什麽事?』
「没什麽。待会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好吗?」
AmeKo的语气,又带点伤感。我想我还是不要追问好了。
我在纸上又写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也很浅显,欧阳修是藉着元宵夜来衬托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崔护则是藉〃桃花〃,两者表达的情境很相似。』
「中国的诗词真有意思,同样都是发抒心中相思无奈的感情,有人用〃泪满〃表示,有人却可用〃笑春风〃来表达。」
『哇!AmeKo,你真的很聪明。所以中文诗词应以境界为上,而不是只在堆砌一些华丽的字句。像你上次做的六步半诗就很不错。』
AmeKo点点头,然後又拿起笔把这首诗写了一遍。
这次我学聪明了,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
『AmeKo,你写到〃笑春风〃时,为何不真的笑呢?』
「咦?为什麽要笑呢?」
『刚刚你写到〃泪满〃时,就哭了。现在是〃笑春风〃,当然得笑。』
「呵呵——你就是会逗我笑。」
AmeKo终於破涕为笑,我也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蔡桑,我刚刚并不叫〃哭〃,不是吗?」
『你都流眼泪了,怎不叫哭?』
「你教过我的,有声有泪谓之哭,无声有泪谓之泣,有声无泪谓之号。所以我刚才只能算是〃泣〃。」
『哈哈哈——AmeKo,你翅膀长硬了喔!竟然开始纠正老师。』
「不敢不敢。」AmeKo又吐了吐舌头,接着说:
「不过现在轮到我是老师了。」
原来已经八点了,轮到我当个日文学生。
『ITAKURA桑,今天上什麽呢?』我拿出课本,恭敬地听候指示。
「今天我们复习一下动词形式好了,你一直搞不懂这些。」
AmeKo太抬举我了,因为我搞不懂的东西,岂只是这些。
KaYoBi(火曜日,星期二)和MoKuYoBi(木曜日,星期四),
我到现在还会搞混,已经不知道被AmeKo罚写过几遍了。
看了看AmeKo的神情,我知道她也是心不在焉。
原来不管是蔡桑或是ITAKURA桑,今天上课都很混。
『ITAKURA桑,我们乾脆别上课了,现在就出去玩?』
「不可以,上完课再说。你今天不乖哦!」
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果然很敬业。
在我被过去式、现在式、未来式又搞得头昏脑胀时,九点终於到了。
『ManZai!AmeKo,我们去看烟火吧!』
「Hai!走吧!」
AmeKo很兴奋地站起身,一付迫不及待的样子。
真是BaGa(笨蛋),既然那麽想去,又何必坚持要上完课?
其实,我并不喜欢人潮汹涌的地方,那让我觉得是在凑热闹。
但是若待在家 ,也许我会邀AmeKo一起看电视。
而元宵节时的电视节目,通常是猜灯谜的那种。
我恐怕还得费神去跟她解释何谓〃灯谜〃?
并为谜底提供一套她可以理解的说辞。
万一碰到我不懂的灯谜时,我这个中文老师的颜面岂不荡然无存?
所以,还是带她去看烟火比较保险。
我载着AmeKo沿着滨海公路往土城圣母庙的方向骑去。
滨海公路的两旁并无住家,感觉非常荒凉。
虽说时序算是入了春天,但农历正月的天气仍是寒冷刺骨,尤其是今晚。
当海风从脖子的衣服空隙透进身体时,更是冷得让牙齿直打颤。
路上并没有明显的指标,但只要顺着车潮前进的方向便不会迷路。
而夜空中明亮的烟火,更像北极星般,指引着我们。
一路上,AmeKo不断地跟我谈笑着。
『你知道吗?理论上中国过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算过完。』
「是吗?那麽元宵节就是快乐的分水岭了。」
『快乐的分水岭?你的文法有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过年很快乐的话,那麽过了元宵节後就不该快乐了。」
『不该快乐?AmeKo,你说话很玄。』
「没什麽,随便说说而已。」AmeKo又微微一笑。
土城圣母庙的广场,早已挤满了人。这时台南市长施治明也刚鞭完春牛。
人潮拥挤的程度,比起欧阳修的北宋时期,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看烟火是往上看,而不是往前看,因此倒也没有太多不便。
人潮的嬉闹声夹杂烟火冲天时的爆裂声,到处充满着欢乐嬉闹的气象。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烟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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