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2》第24章


我感觉地震又来了。天和地都在摇晃,我及时地用一只脚在地面狠狠地踩了一下,才不露痕迹地稳住了自己失去重心的身体。
那一刻我很希望她是撒谎。但我很快想明白,关于他的事,她不会撒谎。更何况,是如此坏的一件事呢。
“要是有空,就来看我的演出吧。如果他有事,这也是我最后一场演出了,以后谁想看,都看不到。”于安朵说完这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要离开。
这一回是我拉住她:“等等。”
她问:“还有什么事吗,马卓?”
“他在哪?”我问。
“看守所。”于安朵说,“怎么你想去看他吗?不过他有那么多的女朋友,排队的话不知道要哪天才能轮到你。”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忘打击我。
“那么,祝他好运。”舌头打结地说完这几个字,我抢先一步离开了。
我承认我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但我还是很镇定地上完了那天下午的课,上完那天的晚自习,镇定地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我在熄灯前一直在看一本英文小说,很忧伤的一个小故事,只是我看到一半还不记得主人公的名字。熄灯后,我拿出我的MP3听歌,我把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依然是我最喜欢的王菲,她在歌的结尾反反复复地唱:“爱我吗,但如何敢问?忘掉你像忘掉我的心……”
可是,这是什么狗屁歌!
我把MP3断然地关掉了。
我曾告诉我自己该斩断的一定要斩断,该决绝的我绝不会不放手。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我堆砌的空心楼阁,仅一句歌词就让它轻易溃散。我曾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无关。那是一个早就和我无关的人,我不必牵挂。可是回想那首歌的最后一句,想到这一生可能永远见不到他,我的眼泪终于在黑暗中放肆地涌了出来。
怀念便意味着失去,失去便意味着永远失去。这个过程如同凌迟处死,一点点,从心最柔软的部分开始切割,从剧烈的疼痛到完全的麻木再回到更剧烈的疼痛,周而复始,是为极刑。
为什么总让我遇上,上帝真不公平!
为什么总要去惹事,这种人,死了也好!
我当然没去看于安朵的演出。三天后,校园里引人关注的新闻除了“汶川大地震”的种种最新讯息,就是于安朵在演出结束的时候。忽然拿着话筒,再次特别走到了舞台中央。
她先是微笑着说:“下面我想特别为大家朗诵一首我最喜欢的诗,希望大家能够为灾区人民多献出一点你们的爱心和真情。”
接着,她开始朗诵: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内容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重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有呻吟
一切爆发都带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这首诗并不短,她的朗诵和她的舞蹈比起来算不上专业却很流利,语气酣畅,不加停顿。然而就在所有人站起身排好队开始捐款的时候,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捐款箱旁利索地割开了自己手腕的静脉。
那天的晚自修前,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等待上课,全班乱成一锅粥,不是在讨论灾情,而是在讨论于安朵的“自杀表演”。
“太震撼了。”目击者形容得绘声绘色,“鲜血当时就喷出来,有半米多高。”
“绝对牛逼的行为艺术!”有人接上去评价,“虽然于安朵同学的自杀表演已经是天中一年三度屡见不鲜的保留节目了,但是这次——我还是不得不说,怎一个雷自了得!”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讲,静脉的血绝不可能喷到半米多高。”肖哲说,“你们在吹牛,鉴定完毕。”
“真没吹,我们那个女的副校长差点就晕过去了。不过这场演出力冠群芳,募得最多款项,你想想,人家为了打广告命都豁出去了,大家给点钱算啥啊。”
“无孔不入的炒作,错把恶俗当艺术!”肖哲忿忿不平地说。
“自杀不是件有趣的事情。”我打断他们激动的谈话,说,“还请你们多积点口德。”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帮她的话来。但我始终相信,她这一次绝不是作秀,就凭她出事前对我说的话,我也绝不相信那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而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去杀人,我不相信,纵然他是个流氓、痞子,大家、偷东西,甚至贩毒,但他不会杀人,不会。
肖哲激愤未平:“马卓,你敢相信吗?人类社会发展的二十一世纪,自由民主本该深入人心,真正无孔不入的却是腐化堕落精神。天中堂堂优秀学府这种人竟然也能引领风骚!可怜颜舒舒白白牺牲了!”
“颜舒舒有消息么?”我在他的慷慨陈词之后问道。
“没。”肖哲说,“但我们不会忘记她,她是个弱者,因为她的对手不是人,而是这股不良风气。”
我猜此时此刻,估计除我和肖哲,天中校园里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谈到颜舒舒。如此说来,她真的不必要躲得那么远,虽然不必像于安朵,抵死当轰轰烈烈的主角,但又何必太看重自己呢?——十七岁的光景,失败与荣光,都不过短短一瞬,除了自己,无人记得那惊心动魄。
不过我相信,颜舒舒一定可以重新开始。于安朵总有一天也会伤愈无事,只可怜的是她,如此不留余地将自己放逐到绝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3)
周四的晚上,我洗漱完毕要回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昏暗的走廊忽然闪出一个人,伸手把我拦住,吓我好大一跳。
是王愉悦。
“马卓,可以来一下么?”她语气略带恳求,和往日完全不同。一把把我扯到一楼楼梯的拐角处,她声音急促地说:“我有事求你。”
“有话就直说把。”
“她一直没康复,你可以去她家看看她么,她想见你。”
“算了吧。”我说,我想起舞蹈室的那一次,也是因为王愉悦的引领,我去见于安朵。那是一次相当不愉快的经历,经过很久后,一到黄昏,我的耳朵就会出毛病,老听到刀片和皮肤接触的可怕的声音。那个有些神经质的漂亮女生,我直觉还是离她越远越清净。
“求求你了。”她低声下气的语气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真的出了毛病。
王愉悦剪着男孩子一般的短发,身材结实,皮肤黝黑,是那种感脸型的女生。若不是个子小小的,说不定会被当成是于安朵的男朋友。或许是因为脑子里少根筋的关系,一直是绿叶的角色。可她一直当得很舒心,就不能不说是她的本事。
只是我对她一直都没好感。
“还是算了吧。”我说,“我跟他还没有那个交情,替我祝她早日康复好了。”
“马卓!”王愉悦不放我走,“只要你肯去她家,以后叫我给你干什么都行。成吗?”
我还是推开她,端着我的脸盘准备回宿舍,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扑通”一声在我身后跪了下去,我在楼道的镜子里看到这一幕,慌得丢掉脸盆,转身伸手去拖她起来,要是被人看见,还不知道会误会成什么样。可是她太重了,我压根拖不动她,她哭着说:“安朵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请你一定帮帮她。她现在被关在家里,连自由都没有,真的很可怜,求求你,帮帮她吧。”
不知为何,这个举动让我想起了颜舒舒,想起那一次在教室的凳子上替颓唐的我鼓掌,诅咒说我闲话的人“烂掉舌根”。女生之间的情谊,真的就像一瓢清水,无论谁握着碰一碰,都可以荡漾到溢出来。所以,虽然不明白她那句“帮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心还是在那一瞬间软了。
“好吧。”我说,“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谢谢,马卓!”她站起身来,喜极而泣,“我们现在出发,好么?你到她家,就会一切都明白了!”
啊?那么急?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王愉悦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她的胸脯说:“有我这个保镖在,你千万别怕夜晚出动!我用人格保证你的安全!”
难道真是我前世欠了谁的吗?
既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那么就让我一次还个干净好了。
深夜十一点半,王愉悦把我领到了位于半山的最豪华的别墅小区。出租车继续往前开,过了别墅群有一公里的距离,我们才看到于安朵的家。
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最奢华的住宅。
即使在别墅区,也算是顶级装备了。从大铁门的缝里看过去,她家光草坪就有我们的操场三分之二大。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两个巨大的喷水池,明亮的地灯从房子的四个角落里发出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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