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出版 +番外)》第154章


咏棋灰心绝望,眸里波光颤?抖,唯恐眨一下眼,哀求地看着炎帝。
泪珠从眼眶涌?出,一滴、一滴,全顺着脸颊淌下来。
五指成勾,虽然颤?抖得不成样子,却仍死死抓着炎帝衣袖。
炎帝心如铁石,看到他这样子,也不禁恻然,沉默片刻,幽幽长叹一声,把手抽回来。
咏棋这丝力气是从命里挤出来的,他浑身要碎了一样,却将炎帝衣袖抓得死紧,炎帝抽?了一下,居然抽不开。
炎帝皱眉,再把衣袖往外抽?了抽。
仍是被咏棋紧紧?抓着。
身边内侍上来帮忙,抓着咏棋手腕,扯了两三下,总算把那瘦骨嶙,峋的手扯开。
咏棋喉咙咯咯两声,头挨在枕上,目光一刻不离炎帝,满是哀伤恳求。
炎帝避过他那令人无法承受的乞求目光,把脸缓缓别到一边,轻轻摆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丽妃说的对,生病的老父亲不该探望生病的儿子,病人见病人,徒增伤心罢了。”
丽妃领着众人恭送到太子殿外,在门前广场看着漆金暖轿远远去了,提到半空的一颗心,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了一点。
炎帝回到体仁宫。
吴才领着内侍们轻手轻脚把他挪回床?上,伺候他躺下,试探着道:“皇上在风里走了一趟,身?子也乏了。先睡一会儿?”
炎帝神色黯然,默默点头。
众人伺候得妥当了,悄悄退下,把门掩上,在外面听候传唤。
殿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炉火跳跃着红光,无声映在墙上。
炎帝人老,病体虚弱,躺在床?上想睡,却一点也安宁不下去,身上一会儿阵阵发冷,转眼又觉得一阵阵发?热。
冷的时候像冰雪渗出骨髓,热的时候,又像炉火都烧到五脏里。
咏棋哀求看着他的带着泪的眸子,还有那只不肯放的瘦骨嶙峋的手,在脑里抹也抹不去。
炎帝在枕上靠了半晌,终于还是躺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朝门外唤道:“吴才。”
吴才赶紧进来。
炎帝没立即说话,沉默着,混浊却不失睿智的眼盯着眼前的金砖地,半日,才道:“传旨,召陈炎翔。”
“是。”
“把王景桥也召来。”
“是。”
“陈炎翔直接来见我,王景桥如果到了,叫他在偏殿候着。”
陈太医接到旨意,立即到体仁宫来了。
见到了病榻上的炎帝,行礼磕头,在赐的位上坐了,等内侍们都退到殿外,才问:“皇上有事召臣?”
炎帝没看他,眸子深沉地看着远处墙角摇曳的炉火,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陈太医看他这神色,知道他有要紧的事正在思忖,也不再问,垂手坐着,默默等炎帝想好。
两个老人在华贵的宫殿内,一个躺在床?上半挨枕头沉思,一个坐着默然。
头顶上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终于,炎帝动了动唇,淡淡道:“朕今天,去看了咏棋。”
陈太医知道他下面还有话,但愣愣听着,让皇上一个人说话也不行,轻轻搭了一句,“皇上觉得怎样?”
炎帝表情有些呆滞,闭上眼睛,沉沉叹道:“丽妃慈母心肠,阎?王手段,这孩子一条小命,迟早送在她手里。到那时候……咏善纵使出来,也只能徒叹造化弄人。”
他苦笑,笑中辛涩无尽。
天下人都以为皇帝最自在,谁明白皇帝的为难?
身为父亲,知道两个儿子出了不伦之事,他痛心难过,却还要装作不闻不问,不能妄动君权。
要他们分?
试验了这么多回,再大的威胁都给了,咏善就那么咬牙硬?挺着,一分都不肯移,哪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
强行下旨,各处一方?
有什么用?把咏棋打发到千万里外,咏善登基,还不是一道旨意就召回来?
身为皇帝和父亲,炎帝不想处死咏棋,也不能处死咏棋。
若是如此,咏善这个太子岂能善罢罢休,自己这个老父亲必定被咏善恨?之?入?骨,万一恨意不清,自己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咏善,咏善却作践万?民以泄愤,那怎么办?
更不能让淑妃动手。
咏棋假如被淑妃害了,未来的皇帝和太后必将水火不容,孝道在天下人心中何等要紧,若皇帝对亲生?母亲都不尊崇孝敬,如何得万?民之心?
多盼望这次藉恭无悔之死,辣手教训,可以让两个儿子生出畏惧悔恨之心,从此两厢丢下手,相安无事。
不料咏善一字不答,以不变应万变,反将一军,把炎帝逼到没有回旋余地,无端放出来等于首肯他们两人,继续关着审问又怕审出个三长两短……
唯一挽回的方法,就是等丽妃这步绝棋了。
丽妃是咏棋亲母,咏棋葬送在丽妃手里,咏善怨不得自己这个父皇,也怨不得淑妃,只能怨自己棋差一步,未能看透世情。
从此以后,天下再没有咏善的软肋。
咏善平稳登基,淑妃当太后,孪生弟?弟咏临鼎力辅助,大臣们忠诚效命。
内无后宫争斗之祸,外无乱臣犯上,以咏善之能,天下会迎来又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
“朕,不是个慈父啊,”炎帝唏嘘,伤感道:“朕今天看了咏棋,想起因为他不足月而体弱,又性格柔?弱,朕从未寄予重望。扪心自问,对这儿子,朕面上喜欢,心里其实从未疼爱。这条小命,说是送到丽妃手上,何尝不是朕这个父亲狠心夺了?”
顿了顿,又抬起头道:“朕被先帝选为太子,扶持登基,当了几十年皇帝,心血耗尽。如今眼看要去九泉下见先帝了,为了天下万?民将来有一个比朕更好的,毫无污点的皇帝,朕自问心肠如铁,对谁都下得了手圣?人不仁,视万物如刍狗,何况只是区区儿女之情?朕绝不容咏善登基后,身后留着偌大一个随时把他毁了的隐患!”
陈太医声音极轻极缓,似一丝浮在空气中的软?软的棉刺,只道:“皇上这番话金石顿挫,却藏了无尽凄伤悲凉。恕老臣斗瞻,向皇上问一句,皇上见过咏棋殿下,依然心如盘石?”
他这话击中炎帝心坎。
炎帝愣了愣,回想着道:“咏棋,今日握着朕的衣袖,一直不肯松手。朕……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性子懦弱,今日那股刚性,却让肤吃了一惊,毕竟,是帝王血哌……”长叹一声:心里实在难受,眼里浮上泪光。
陈太医举起衣袖,在眼角拭了拭。
炎帝看见了,低声问:“炎翔,你也觉得咏棋这孩子可怜,我这父皇太狠心,对吗?”
“皇上,可怜的不是咏棋殿下,而是太子。”陈太医拭了泪,叹道:“太子之痴情,天下罕见,如果咏棋殿下去了,太子的心就死了。从此以后,登基为帝,冷心冷面,峻毅沉着,也不过是个处理政务的木头人,纵是做出千古帝业,名垂千秋,也已经心如枯槁。老臣想起太子之苦,苦?不?堪?言,不能不流泪啊。”
炎帝本来强忍着,听了这番话,老泪潺?潺而下。
“炎翔,你这是……求情?”
陈太医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才直起上身道:“皇上御极数十年,以圣?人之心待天下,实在是一代英主。众人只见皇上铲除武亲王,凌迟萧妃,下手无情,未曾明白皇上对苍?生慈悲,为天下稳定,绝不允许祸患在宫廷滋生。原本皇上对两位殿下的处置,老臣极为赞同,虽然有些令人不忍,对两位殿下也有不公,但成大事者不能只顾私情,皇上所作所为,可对天地表。”
炎帝用指尖把眼角泪水抹去,伤心过后,已经恢复过来,脸上没有表情地道:“你继续往下说,把话都说出来。”
“老臣不敢欺瞒皇上,说实话,太子对皇上?海一步棋的应对,还有咏棋殿下的态度,实在出老臣意料。”陈太医停了一下,一字一字道:“如此痴情,可惊天地山川,为什么就不可以令天颜震动,起恻隐之心?”
炎帝脸色骤变,沉声问:“你这是要让朕允许如此不伦之事?要让天下万?民有一个痴迷自己兄长的荒唐皇帝?”
“万?民要的,只是一个明君。”陈太医把头往上一抬,迎着炎帝可怕的目光,“皇上视臣为心腹,臣只能以心腹之言报答。老臣冷眼看了很久,有一句话始终不敢问皇上,今日咏棋殿下已经垂危,老臣不能不问了。”
“你问”
“万一咏棋殿下去了,皇上怎么就敢肯定咏善殿下保得住?”
炎帝一口气喘不上来,瞪着眼道:“你说什么?你说咏善会寻死?天下……天下这么大,他身为太子,身负众望,上有双慈,下有同心的兄弟,有那么多臣子百?姓,他……他会全部抛了!?朕几个儿子,他最冷静坚毅,他会如此不孝不智?”撑着身?子的双手一阵虚弱地打颤。
“太子的心意,早就明?明?白?白了,他要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老臣本以为,太子只是少年心性,一时热血,顺境时山盟海誓,什么话都随口说,等受点磨砺,尝到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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