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情于锦》第20章


就因为这小小的相望,百里突然就释怀了。也对,纵然你江山在握我有国无归又如何呢?看看如今坐于这正堂之中的是我,而不是你。前方,是愿执手一生的人,身后,是来来往往喜笑颜开的各路宾客,以千家所有人默认的身份坐在这儿的是我,不是你。你除了朱笔在握空宫独守又能如何呢,现在的你不也就只能坐在金贵却寂寞的龙椅之上在叠成山高的奏折上注下一行行大义凛然的批文?
百里仰头一口灌下杯中琼浆,舌尖卷过嘴角余香,说不出的妖艳。
可是,此刻的欧阳洹并没有手执朱笔,也没有理会身旁大大小小的奏折。他只是用右手撑了头,左手在砚台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正前方镂空雕花的浮窗,尽管那里只能看到殿前站得一丝不苟的侍卫和笔直的石柱,看不尽红墙外京师城内熙熙攘攘的繁华。
在他下手边临时添出的书桌旁,一身青色官服的崔云智正小心翼翼地在黄底白纸的圣旨上写上最后一个字,却始终紧皱眉头而不自知。
待他写完,搁下笔,对着尚未干透的墨细细吹着,却忽然听到欧阳洹恍惚的声音:“竟觉得历王府送亲的锣鼓一直喧嚣传到了宫中。”
崔云智疑惑地侧耳倾听,却只听长天一声鸟鸣划过又复归平静而风声都无,仿佛偌大的上晖宫中只剩欧阳洹扣着砚台的“嗒嗒”声,想来就算是宫门前吹起迎亲的锣鼓,这禁宫深处的宫殿都不会有半分声响。
“陛下。”双手奉上拟好的圣旨举过头顶,崔云智轻唤一声。
欧阳洹只怔怔看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姿势都未变,阳光正正照在他脸上,皮肤呈现不真实的透明感。良久轻叹一声:“放着吧。”
“陛下,”崔云智猛然就跪了下去,几缕乌丝挣脱玉簪束缚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滑下来垂在颊边,“臣、臣自荐枕席。”
欧阳洹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攒:“枕席?”
崔云智却沿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皇后不是陛下心属之人,臣自荐枕席。臣不要任何封号,只愿留在陛下身边。”
欧阳洹停下敲着砚台的左手,顺手就在一旁的锦帕上擦了手上的墨迹,语气却无波澜:“你的才华不应埋葬在古来是非的后宫之中。”边说边拿出一卷圣旨递过去。满心疑虑地打开一看,崔云智却傻了眼,圣旨上赫然写着将自己提升为吏部尚书,以这么浅的资质位列如此重臣上晖自立国以来至今未有先例。
“陛下……”欧阳洹却只是淡淡地笑:“好女儿志在功业,济世之才如何能埋没在红尘之中,千百年后儿女之情皆成云烟,唯有史书汗青上丰功一世方可流芳百世,拿出你的能耐让朕另眼相待吧。”
崔云智一瞬间已是红了眼,颤声道:“臣万死不辞。”
欧阳洹又笑:“朕记得你的万死不辞。”
随手翻开崔云智刚代笔拟好的圣旨,不愧为三元及第出身,自自斟酌而出分寸把握得极为到位,欧阳洹连连感叹。
刚把内容看完还没来得及夸上一两句,却听到崔云智犹犹豫豫地相问:“陛下此举可是彻底放下千二小姐了?”
闻言,欧阳洹起身一笑,刹那芳华:“朕的老师常夸朕精通兵法,朕从不知放弃与投降为何物,只知以——退——为——进!”
这几天,注定是京师百姓茶余饭后谈资最盛的几天。
一个月前宰相府迎来了一直漂泊在外的双生小姐,从来只见花开一枝,如今却见这两位小姐风华成双。在京师儿郎为她们患上相思之际,上晖入住了曾经草原上的第一强权柯厍王室以及直接导致其灭国的“天下第一美人”百里花似,紧接着宫内却传出了千家二小姐妖媚惑主的消息。此事未过,一纸婚书历王爷的小公子嫁进了宰相府。同一天之内又先后张贴出了两张黄榜。一张昭示户部尚书之女崔云智提任吏部尚书之职与其母同阶,另一张,却是皇上亲点平疆大将军何劲之女何拾暮为凤后!
第二十八章 千岑手持书卷刚踏入书房,就看到一个硕大的鸡毛掸子满屋子乱窜,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身劲装的洛清拿着掸子跑来跑去地掸灰,顿时楞住。
与此同时,千府另一个院中,百里花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果脯中闲闲地拨着,神情有些不确定:“洛清就这样闯到书房里真的没有关系吗?”
千豫执笔挥墨兴致正浓,却被不时散落在眼旁的长发搅得不耐,索性抽了一支干净的狼毫,抓过及腰的长发在笔杆上随意绕了两圈再迅速地插入发间,简简单单一个髻,连款式都算不上。终于没了恼人的散发,千豫继续挥墨,连头都没抬:“姐姐不会跟那个小糊涂蛋计较,相反,他们还会聊得很投机。”
这厢,千岑在洛清特意多擦了几遍的椅子坐下,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书还是一进来翻开的那一页,有洛清一脸殄足地拿着掸子抹布满屋子乱窜,谁都无法做到心无旁骛,于是索性搁了笔看那个机灵人儿左擦右抹地忙活。
洛清把花瓶移回原味,又摆弄了一下里面的花枝,颇自得地拍了拍手,回头却猛然对上了一双深邃到温柔的眸子。只见他很疑惑地盯着发呆的自己,想了想说道:“你很开心?”洛清笑得眯了眼,索性把上身俯在书桌上:“我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开心了。”
正巧喝了一口茶的千岑被这么直白的话一下子噎住,忍了很久才没把茶喷出来。想起之前有个人站在假山之上,也曾这般直白地让人无语,于是说:“你和你家主子……很像。”
洛清的口气却不以为然:“我们才不一样。他并不喜欢你那样说肯定有他的目的,不过他现在安安静静和二小姐在一起了。可是我呢,”他撑起身子,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这么开心,之前我送你香囊就算你没带我也觉得幸福,因为是在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况且现在又没让我上火海下油锅的,只是擦擦抹抹就能和你在一起,我当然开心了。”
接着摇头晃脑一个劲地嚷着“我开心啊我开心”,那双小狐狸眼更加生动。
千岑被他闹得并不恼,只是若有所思:“只是付出也很开心……”眉间红痔愈发柔和。
突然,思绪被打断。洛清眼尖,对着狼毫边的一小段竹片好奇不已:“这是什么呀?”边说边凑近研究,眼看着就快贴上去。
千岑眼神颤了一下,轻答道:“之前求得的签。”洛清更加疑惑了:“签?上面怎么没字啊?”
再回头,千岑已别过了脸,无甚表情:“拿回去慢慢看吧。”
千豫房中,百里还在无意地把玩那果脯,信手捏起一个放入口中,甜腻之感顿生。在自己离开家乡的那一年,这种果子结满庭院,他偷偷藏起几颗于袖中,一路上坐着颠簸的马车,驶向不可知的未来,嘴里的果子满是酸酸的涩。如今一加工,却是欲盖弥彰的甜。百里俏眉一皱,将果脯推离,转头问千豫:“外面那么多人寻洛清欲将他带回,现在千府庇护着他真的没事?”
千豫搁下笔,捏着纸的一边轻轻抖了抖,说道:“现在没人想带他回去,那些人暗里只是顾着他的周全而已。”没等百里问出为什么,她继续说道:“月国的重要人物可是在上晖流连忘返呢,她们走时自然会带洛清一起走,不过嘛,想来她们一时半会还是不想走的。”她的语气过于风清云淡,如此一个说出来会震惊朝野的消息也成了闲话家常的姿态。可是,这个消息对于百里而言绝非“家常”!
他的右手虽是努力控制了,却仍有微微的颤栗。身处千府,他等于断了所有的消息网,以至于如此重要的信息却需要千豫的刻意相告才能得知。大人物……会是谁?是母亲萧城吗?
电光一闪间,百里却又转了个念头,执画女子又为何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呢?难道……
千豫早早地看到百里神情的转变,自是知道他已参透,也不拐弯抹角:“你自己去解散你的情报网吧,如果是暗门动手的话,这些人可就……”
百里的胸口却是起伏不定,这几天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几乎让他忘了这天下局势,忘了使命甚至忘了身份,不但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忘了眼前人的身份。
摹得就凄凉起来:“当初你带我走时我可没想过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月国覆灭而无能为力。”
千豫这时才真正抬眼看了百里,却是挑足了眉嗤笑出来:“怎么,月国少你一个便只能灭国了?”
此言一出,百里也是一楞。果然这话深究起来过于自满,再者,两国的争斗怎会因自己一人而成败?一语惊醒梦中人。
千豫又道:“况且,冥阳忠于上晖忠于欧阳一脉,却仅仅是保国而已,这等灭国夺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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