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漫草》第106章


苏流锦的血从截面流出,滴落在地上,却没有一滴落在棺内,没有一滴污了棺内的人,即使是衣服、发丝都未曾。
地上已经流了一大片血迹,殷红殷红的,看得墨玉华整个人都抖了抖,心内不由苦笑起来,她确实比不上这个人。她忍不住想要告知真相,可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直到苏流锦单手怀抱稚子,冷静地告别转身离开。她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回头,走到棺木前,下意识里绕开了那滩血迹,触目的便是那碍眼的手臂。她深呼一口气,才拿出解药喂棺内人服下,不过片刻,蒋炜便恢复了知觉,彻底清醒过来。
蒋炜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扇了墨玉华一耳光,似是用尽了全力,悲痛而决绝。墨玉华看着他小心翼翼抱起那断臂,飞快地跑出灵堂,转瞬便消失在她眼前。她知道,此生她与他真的再无交集,这样也好,也好。
参天古树郁郁葱葱,连绵不断,繁茂的树冠遮挡了阳光,只有星星点点散落在地上,犹如星辰。她走在古道上,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内心只有莫大的空虚和苍白无边蔓延。
“锦……”
细微的声音传过来,她愣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转身望过去。浓墨重彩中倒影着清淡地他,他带着一丝胆怯和犹豫,停在不远处,惶惶不安地看着她。
她们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蒋炜的眼泪静静地流淌,顺着眼角,滑过脸颊,落在衣襟晕开。然后,他奔跑着冲向她,紧紧地拥着她,急切而鲁莽。
他想说,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想说,我们一起走吧。
他想说,我没有怪过你,只是觉得我配不上。
他想说,我爱你……
苏流锦还有些怔愣,微微低头,见他脸上满是泪痕,朦胧的眼中急切不安。她想,无论他做了什么,她最后都无法弃之不顾吧。终于有些明白,纳兰若和沐轻云之间的无可奈何。
“……我,”她抬头看向古朴厚重的大门,仿佛要透过门板看向后面的人,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想和你一路走,却不知还能走多久。”
蒋炜哽咽着,捂着嘴,抽泣着说:“我们一起走,不管多远,多久,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天涯海角,他陪着。
“哇哇哇……”
在这个唯美的时刻,一个冒失鬼大声的啼哭,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
她低头看着哭得惊天动地的某孩,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好。”
蒋炜破涕为笑。
三人骑上马,马蹄飞扬,绝尘而去。
远去的路上,她们可能还会面临更多的考验,可这一刻,她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永不分离的心。
很多年以后,断臂女子变成了游走的镖师,溺爱孩子的母亲,冷硬的青年将军变成了贤惠的夫郎,严苛的父亲。他和她的世界里,充满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可她们一直笑着,淡如水,静若阳。
、【一眼倾城 回首惘然】
菱花窗前,明月清冷,光似雪。黄花堆积,满地憔悴。
秋末冬来,天气也越加的寒冷起来,回到叶鸿庄已有一个多月。从白芷院却再未传出消息。她知道,他是在躲她,是在逃避。
这样一个命运般的结合,就是她自己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想到临走时,轻云悲伤凝视的眼眸,那句殷殷叮嘱,心中便又是一片慌乱。爱了这么久,这么深,如今这就要放弃了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却只能无奈地叹息。
不放弃又能怎样?
于惠晔,于轻云,现如今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只破茧的蝴蝶,最终死在了这荒芜的冬日,追忆只觉惘然。
正准备就寝,白芷院的小厮菱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她正欲斥责,却听他急切地说道,“主子,夫人出事了。”
叶清辰一惊,随手拿了衣服,就冲了过去。在门口,便听出里面已是乱作一团,吵吵嚷嚷,却始终听不到惠晔的声音。
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
心里徘徊着疑问,冲进去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时间怒不可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下的血迹已经污了一床,面色苍白犹如白纸。
她搂住他颤抖的身体,竭力握住他的手把脉,他头靠着她的肩头,轻微地声音传过来,“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她不由一怔,低头盯着他看,他却除了颤抖,只剩下无力地啜泣。即便再多的不愿,也被他的这句话打散。
苦笑,与他相比,自己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这件事里,受伤害最大的莫过于他,而他却默默地承受了,一言不发,甚至连句抱怨都没有。
“没事的。”叶清辰低声劝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他触动,再无法冷漠下去。
一夜折腾,终是保住了孩子。此刻的他安静睡去,眼角犹挂着泪珠。叶清辰坐在旁边,不由伸手为他拂去。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丝怨恨,如今却只剩下对眼前人怜惜。很想问问他,当初为何要嫁给她。却总也问不出口。
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熹微晨光洗净深夜的昏沉。惠晔眨眨睫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身边女子淡笑的面容。“醒了?”叶清辰笑问,伸手将人扶起来斜靠在床头,还在身后细心地垫了厚厚的垫子,不会坐得很累,“感觉好点没?”看着他还有些迷糊的表情,不觉笑意更深,“你且放宽心,孩子没事。是不是饿了?听说你昨日吃得很少,又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是该饿了。”此时,她已经开始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忽视了惠晔的欲言又止。
很快菱悦就端着厨房刚做好的粥上来,叶清辰自然地接过去,舀起一勺,吹到温热才送到惠晔嘴边,“来尝尝。”
她说得自然。惠晔微愣,看看她,又看看勺子里的粥,终是张开嘴一口吞下,粥的味道很好,带着微微咸味,却不令人讨厌。一口一口,直到见了碗底,叶清辰才停下动作,皱着眉看他,终是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惠晔坐在床上手足无措,地上又是一滩秽物。唉,这是她第几次叹气,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十分无奈。刚刚自己也没有注意,一味的喂他,他怕是早已有了呕吐之意,却强忍着吃完,她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笨了。
“我……对不起。”惠晔难过地低下头,他又给她添麻烦了。
叶清辰上前用貂裘裹紧他,抱着他大步走了出去,“去晒晒太阳吧。”外面的阳光暖暖的,带着冬日特有温和,惠晔缩在她怀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无助。
她伸手抚着他细软的发丝,一遍又一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也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惠晔越是这样,她只会越加惭愧。他可以骂她,打她,可以冲她发火,可以做任何他觉得解气的事情。可偏偏他什么也没有做,反而像这样小心翼翼,淡化他的存在感。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却要背负所有的痛苦,默默承受。
对于这样的他,叶清辰觉得无力,觉得羞愧,更多的是无颜面对。在这之前,她一直逃避,只要他无事,只要他不开口,她便尽量不去想他,不去看他。但无论她怎样否认,彼此如何淡化存在感,他依然存在,更何况他肚子里还有她的孩子,一个小生命,虽然是个意外,但已经存在,她便不能再这样无视它的存在了。
她抱紧他,心中默默下着决定。
惠晔不知不觉便在她怀里睡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收拾干净的房间里,淡淡地焚香静静飘散,他犹在怔愣,见到屋内突然多出来的软榻,更多了几分迷茫。叮当的铃声响起,他回头,叶清辰正好从外面进来,身上的裘衣犹带着寒意,她将裘衣解下交给一旁的近侍,然后几步上前,自然地搂住惠晔,“醒了?还没有吃吧,桂荷……”
“是。”那叫桂荷的近侍极为伶俐,刚听了个头,便知其意,脚步飞快得跑了出去。
“这丫头。”叶清辰叹口气,伸手捋起他垂在耳际的一缕发丝,又见他一直盯着软榻看,便放软了声音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搬来住这里。”顿了顿,指着软榻,“你身子弱,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乱思乱想,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至少现在不会。”
惠晔依然懵懂,一双迷茫的眼渐渐迷了水雾,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缓缓地点头。
夜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帐,惠晔下意识地望向软榻,尽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脑海里却止不住描绘出她的轮廓。
她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在心里问,虚空中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内心不断放大的影像。
翌日清晨。
暖帐软枕,绸被华服。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还在中州的家中,一早起来有嘁嘁喳喳的珠玉,有姐姐调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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