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朝凤》第96章


白堇冬天的寒冷素来是温和而短促的。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下些窸窣的小雪,将天地裹上一层薄薄的银装。但是今年的冬季,白堇格外寒冷,连日的鹅毛大雪扬扬洒洒下个不停,一层层堆积起来,这对于习惯暖冬的白堇百姓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房屋因积雪而塌陷,不断有百姓失去家园,失去亲人……
可是,就在这个冬季,足以真正被灌之以灾难的,还不是这场无情地雪灾,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战局!
尽管凤绿一举夺下三方城,重创梓翚的情报机构,却并未伤及津谷军力。没有精准的情报,津谷军在梓翚和立杰指挥下,展开的每一次的进攻都如同饿狼扑食般凶残!几乎每取得一次胜利,他们几乎就会屠戮半座城池,除了老弱妇孺,其余壮丁悉数被征召充军!凡是津谷军的铁蹄踏过的地方,白骨遍野,饿殍满地!
半年来,紫宸军虽有灼风御驾亲征,又与萧成率领的军队汇合,但仍未将津谷这支虎狼之师挡在门外。
津谷一路攻占至玖川江上游平原上紫宸的最后一道军事要塞——孟省。若不是时值严冬,河道冰封,又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雪封路,津谷必定可以在北漠逢春之日拿下祭城!
待到来年开春融雪之时,玖川江水量充沛,河道通畅,介时津谷军只要顺流而下,莫说攻下紫宸国都祭城犹如探囊取物,就算一举拿下玖川江下游的明翎、瑶水,甚至是白堇也未可知!
任谁都明白,这样的局面,一定要在这个冬天,一定要在融雪之前改变。否则真到那时,即便大罗神仙,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此时此刻,凤绿无暇顾及这岌岌可危的战局,因为只有她知道紫宸连连败退的真正原因。
凤绿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寝殿,撩开厚重挡寒的帘幕——尚玄斜倚在榻上,毫无帝王的威仪,他仅是个默然安稳,无牵无挂的人。此时的他已是形容消瘦,面色苍白,只那双深邃安宁的紫眸依旧流光溢彩,非但不让人感觉病态,反而给人以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无感。
仿佛下一刻,那高贵出尘的灵魂就会从安然自若的紫眸中抽离,脱离那繁重不堪的肉身,脱离尘世肮脏的束缚,羽化而去,获得真正的自由……
“王兄,喝药吧。”凤绿将药递至尚玄唇边。
尚玄没有拒绝,象征性地垂首喝了几口,便再不想动了。
凤绿无奈地放下药碗,坐至塌边:“王兄,你要多喝些药,才能早日康复。”
“我大限将至,药石用的再多,也是浪费。”尚玄已无气力多言,连声音亦是变得干涩无力,“你自小学医,这些岂会不懂?何况你与朕情谊已尽,眼下你不如回他的身边去,兴许还有一丝生机。”
“王兄,大雪已封山封林,我去不了。”凤绿愁眉难展,不经意间流露真情。
尚玄毫无表情地缓缓开口:“我道是为何紫灼风病危,战局颓败,你还一直留在白堇,原是你想走走不了,只得将心思花在我这里罢。”
凤绿被尚玄一语道破心思,一时难以言语。
不错,如果走得了,凤绿必定要回灼风身边。若不是尚玄病重,导致灼风体内“觅双”发作,无法挥军作战,萧成一人又非梓翚对手,致使津谷军攻城略地,长驱直入。如今,凤绿能做的就是保住尚玄的性命,稳定住灼风的体内毒性。
“罢了,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尚玄悠悠地开口,目光不近不远地落在寝殿尽头那株未开全的白梅上。
“什么办法?”凤绿心中一紧,急切地开口问道。
“荨翁曾说,你中毒至深之时用过狱心法。”
“狱心法!”
尚玄的语气虽淡如尘烟,却在凤绿心中激起千丈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节奏忽然就加快,好像真的快走到尽头了……忧伤中……
、绚烂道是短暂
“当年我要紫灼风服下‘觅双’的理由如今不复存在,余下的日子我也了无牵挂,不若再帮你一次。”尚玄的双眸微阖,叫人看不出悲喜,“我素无心愿,便期你将来造一个太平盛世罢。”
“王兄——”
为什么他连心愿,都说得这般沉静了然。
看着在生死边缘独自行吟的兄长,凤绿欲言又止,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尚玄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缥缈,因为他是那样一个没有自己的人。
他的一生如夏花般短暂而绚烂,却没有生而为人应有的欲念痴妄。他体弱多病却少年天才,担尽家国责任,无法自己;青年时被幽禁数载,不得自由却洞穿人间百态;壮年时坐拥山河,执掌大权,可心中早已无所求,便只强撑病体,照着世间大道行事为人。
最后,当生命凋零殆尽,他对拥有的一切依旧那么不在乎,就如掌中斑斓的彩蝶,轻易便可抓住,也轻易便可放手。
凤绿不知道尚玄可曾有过红颜,不知道尚玄是否真的执着过,他总是做着最理智而合乎情理的选择,他总是大方而宽容地对待世间万物。
如今,凤绿仿佛有些明白,这位她从小便当作信仰一般的兄长,有着无处言喻的深沉情感,他要的也许是离开这一世的枷锁,去往更加自由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拥有自己,纯粹而完整。
他该是天神的宠儿,却误入了人间,历经一世修炼,将所拥有的一切分与世人后,终究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吧。
“这一觉,我便再醒不来了吧。”
“谢谢——”
尚玄已油尽灯枯,若用了狱心法,那便成了活死人,身体虽然会稳定下,病情不再恶化,但生命的延续没有灵魂,他直到呼吸停止也不会再有睁眼的一天。
面对尚玄无私而平淡的给予,凤绿只觉自己的双眼生涩难忍,除了这一句,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尚玄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翌日,凤绿调好狱心汤,眼看着尚玄嘴角含笑地将药汁一饮而尽,平静而安详的睡去。
三日后,凤绿以千宁公主的名义宣布尚玄新丧,举国哀悼。
七日后,弗离继位,成为新一任白堇王。
半月之后,络情阁在冰天雪地之中强行打通一条专供传递情报的小道。
一个月后,凤绿收到消息,灼风身体好转,体内毒性受到控制,病情稳定下来。
此时距玖川江冰雪完全消融仅剩下一个半月!
左延接到凤绿的密令后,终于在凤绿前往容城的前夜抵达彦慕的堇林边境,与凤绿汇合。
“主子,我们不回祭城?”
“一开春,祭城地处平原,即便坚壁清野,苦守备战,胜算也不大,不如弃之。”
“陛下可知我们放弃祭城,退守容城?”
“积雪封路,还未及告知他。”
“主子为何肯定陛下也会做这样决定?若陛下未到容城——”
“不会,他一定已经在容城等我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主子为何会选择容城?”
“其实我们选的不是容城,而是离从前彦慕容都最近的一道天堑关口正是——望江城。”
“望江城!”左延惊诧道,“那场望江之战?”
“是啊——历史,或许要重演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默契,我们才必须选择那里。”
凤绿紫眸中流露出的光泽令人捉摸不透。
“主子,之前因着大雪封路,有个消息一直迟迟未能传达。”
“何事?”
“在繁玉的暗桩于多月前发现现任的繁玉王哈察行为可疑,入冬之时暗桩有传来确切消息,证实哈察为他人假扮。当时主子在瑶水,后又去了三方城,卑职见姚涅正巧在繁玉,于是便让暗桩将收集好的证据交由姚涅,让姚涅见机行事。而后姚涅迟迟未有音信,又适逢雪灾,这件事便被拖了下来,还请主子怪罪。”
“这不能怪你,北漠遭受百年来最大的雪灾,已非人力所能控制。”凤绿蹙眉,“不过这件事,你要盯紧。”
“卑职遵命。”
离堇林越远,积雪似乎越厚,凤绿带着部分亲信一路艰辛跋涉,终于在抵达容城。
容城行宫由原先彦慕的王宫改建而成,因而陈设用度一应俱全,上次灼风带着凤绿微服私访至容城赏枫叶时,并未惊动地方,也就没有住进这行宫。眼下凤绿踩着三尺有余的积雪徒步走在这宫墙之间,早已失了看景的心境。
凤绿刚走进议事的书房,便闻到一阵熟悉的“剑祭落”香,那袅袅香气伴着温暖的空气淡淡散开,令人舒心。
“千宁——”
看着灼风从云母五扇屏风后走出来,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凤绿此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之感,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朕知道你会来。”灼风会心一笑,因病瘦削的脸上,线条愈加硬挺,俊朗的眉宇间多了些沧桑,倒更显帝王威仪。
“我知道陛下在等我,所以我来了。”凤绿莞尔,与他默契如此,不枉这么多年相知相处,“我先替陛下把个脉。”
“朕已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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