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第73章


他什么也没说,眼神复杂,也不进来坐,最终叹了口气:“我帮我爸收拾东西时无意中发现的,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海宁,你妈妈和我爸爸其实……”他抿了抿唇,转身走。
我手里拿着那两本本子,很困惑,本子很旧了,有点破,有点松松散散,而且看上去就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样子,上面一本正经用红字印着“工作笔记”四个字。
翻开来,写着江叔的大名。江叔的工作笔记?
我更加困惑,关上门,翻几页,写着我看不懂的描述和参数,继续翻下去,翻下去,我终于明白了。
在江叔的工作笔记间中,他随手记着日记6那是十几年前的日记,记着当年发生的事情。
当年发生的事情和我的记忆是有出入的。舒卡说:“你那时候那么小,你知道的未必是真的。”她说得对,很多事情,没有人告诉我。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我去妈妈家吃午饭,江叔吃完饭后出去忙,我拿出工作笔记轻轻放在妈妈面前。妈妈翻看几页便即明白。
我说:“是江潮给我看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
她怔了许久,忽然笑了:“海宁,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知道,那么复杂的事情,我不知道。
当初爸爸妈妈离婚,妈妈所在的公司和江叔单位有合作,妈妈因为想振作起来,就接下了联络和前期准备工作,在江叔单位临时办公,因此和江叔有了接触。
当时的江叔因为家里总是不安静,喜欢在办公室里工作到很晚才回去,妈妈工作忙,有时也会加夜班,一来二去就会聊聊工作上的事。但江叔在日记里写,他们在当时从来没想过其他,只是谈得来,在一起聊天很愉悦,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有其他加班的人一起。
后来有一次江潮妈妈因为一件什么事追到办公室来吵架,看到了他们在谈笑,于是,她抓住了妈妈就打,说妈妈是第三者,勾引江叔晚上也不回家。我所知道的那些:我妈很害怕地躲着她,她来我家打门咒骂,其实在当时我妈和江叔什么都没有发生。
妈妈匆忙地退出了合作项目,但流言蜚语已经漫天飞舞。江叔一向忍让,却在江潮妈妈跑到我妈领导那里指证我妈是第三者要求领导处分时,怒不可遏,头一次和江潮妈妈大吵,江潮妈妈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当时呆住了,但之后的反应就格外可怕。她到处追踪我妈、跟踪江叔。
我妈被单位处分,江叔来向我妈道歉,我妈当时怒火攻心,对他说:我半生被人欺负,没想到还要枉担这种虚名。江叔无言以对。
江叔的日记里说,这场婚姻他早就觉得疲倦,是为了江潮,才打算在江潮考上大学后离婚。他说他错就错在,不应该在和朋友喝闷酒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被有心人在这个时候传到了江潮妈妈耳里。
于是,江潮妈妈可能是害怕了,她当着妈妈所有同事的面拦在我妈妈面前下跪,哭求磕头,我妈又气又怒,又不知如何是好。我妈疯了一样去找江叔,问他,到底要她怎么做他们两夫妻才肯放过她?然而她看到的江叔形销骨立,憔悴无奈。
妈妈看着我:“你也知道当时我已经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你也被人欺负,而你也认为当时的我不是无辜的,难道就因为我和合作的男同事在谈工作之余多聊了几句?我心里恨极了她,为什么我百般分辩她就是不信,就是要把没有的事搞大,然后所有人包括我亲生的女儿都不信我,我实在太恨,太不甘心。既然如此,那就一拍两散吧。”
我怔怔地看着妈妈,江叔的日记里写:“我又气又愧又无地自容,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女生活本就不容易,还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只觉得自己万分对不住她。”
是在那个时候,两人竟然真正产生了感情。
她叹了口气:“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我一时的气恨,却让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恨的人。我把你放在奶奶家,停薪留职离开了一年。回来后,才知道你江叔早已离婚,一个人带着江潮生活,他很平静,他说并不是等我,只是如果我愿意,就一起生活吧。”
“我始终还是贪图那点温暖,我推翻了带你一起辞职离幵的念头,留了下来。海宁,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的确确是个第三者。”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原谅自己,所以她对一切都淡淡的,因为心灰,因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话可说,因为她―直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对我,这是不一样的。我紧紧地抱着妈妈。
还有,江潮,谢谢你。谢谢你的……爱。
我的泪水一点点渗出来。
在之后的一次和舒卡聊天中,我说:“我配不上江潮。”光明磊落、温和爽朗、阳光般的江潮。
舒卡温和地说:“胡说,江潮一介舞男,谁还会配不上他?”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只看到她眼中一抹忧心。
骆家谦第二天到我跟单的工厂来接我,我本来不打算回家,骆家谦说我明天一大早就送你回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他的笑里带着歉意,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上了车,随他回城。
看得出他很疲累,却打起精神和我说话,我叹了口气:“舒卡这个八婆跟你说什么了?我都说了,大家都忙,你又没日没夜的这么累,不用管我的。”
骆家谦沉默了一会,说:“那也不能这样。舒卡说你心情不大好,我帮不了你,可是我总可以陪陪你。”他伸过手拉着我的手,看着前方的路:“对不起。”
微凉的手指,温暖的掌心,我的心微微一软,低声说:“什么对不起,你做了什么事要说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笑容。
自那以后,隔三岔五他就会来工厂,有时候接我回城一起吃饭,有时侯我走不开,就去外面买了外卖和我一起吃,然后很晚才回去。我问他工作这么忙怎么走得开,他笑而不答,问多了就轻描淡写地说别担心,他会安排好的。
电话和短信还是一样的少,他到底不擅长多说话,但我的心还是慢慢地定下来。
等两个人都忙过一个阶段,我和骆家谦也就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五月的时候张明远组织班上的同学去烤肉,问我们去不去。我一向爱初夏,不冷不热,阳光刚刚好,空气中带着鲜花青草的香,清爽宜人,整个人剥了一冬的厚壳,身轻如燕。
和骆家谦、舒卡都兴致勃勃地应了。
骆家谦开车带我和舒卡跟着他们学校的大巴到了烤肉的地方——二十几里外的江滩,此处江水转了一个大而宽的弯,水轻浅平缓,清澈见底,有人租了宽阔江滩的靠岸处搭了一大片木亭子,建了走廊连着,开了一个颇有古风的烧烤店,提供各种腌制好的肉串蔬菜,也可以自己带食物。生意极好。
这种地方高中的学生鲜少没有来过,分成组各占一个炉之后大家自行动手,张明远只需要注意不要有人跑到江里去就可以,便回到我们的亭子里一起烧烤。
我和舒卡已经在烤鸡翅,张明远便和骆家谦一起拿了五花肉片烤制,大家都不是米虫,特别张明远的手势之纯熟快捷,神情之轻松嬉笑,眼睛之顾盼神飞,果然是羊肉串的忠实爱好者。
我在一旁笑得张牙舞爪,张明远笑眯眯斜我一眼,腾出一只手箍紧我的脖子以示惩戒,我整个人被缩得从脚到颈呈30度斜在他身上,一只鸡翅在我手中振翅欲飞,我叫:“哎哟哎哟,飞了飞了飞了……”坚持握紧鸡翅签,不让伊飞跌在烧烤炉上。
舒卡笑不可抑兼幸灾乐祸地抹着酱料,骆家谦笑着自顾烤肉,也不来救我,我正哀怨,就听到嬉笑拍掌声:“张师母!张师母!……”
惊了一惊,呆若木鸡地看着几个高中生笑嘻嘻看着我,然后就发现别的烧烤炉边笑的笑,探头的探头,索舰过来的跑过来,那帮高中生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大哄:“嗷……看张师母喽……看张老师抱师母喽……”
这都什么跟什么,张明远松了手,笑喝道:“你他帮兔崽子,都什么眼神!”
一个男生笑嘻嘻凑上来:“张老师不要不好意思嘛,男大当婚啊,您老也不小了,师祖爷爷没有对你耳提面命那什么不孝有三吗?咱都是自己人,当着我们的面,还客气什么呢?”
他还狗腿地瞅着我:“是吧,师母?”我顿时笑趴在舒卡背上。
张明远慢悠悠地看那男生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唐蕴秀!”
一个脆脆的女生嗓音应道:“张老师什么事?”就眼见得那小子脸微微一僵,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张老师,你真不够义气。”
旁边的学生早笑开了锅,给那女生让了道,女孩子秀丽挺拔,眉眼活泼,看了一眼那男生,又看了看骆家谦和舒卡,咦了一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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