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当初》第29章


房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有些拥挤的床铺,一个病房总共有六张病床。玉祈轻轻推开了门,里面的人不禁转过头来,打量这个穿着西裤和白衬衫,戴着劳力士钻石表的俊秀男人。
唯独第二张病床上的女人只是闭紧双眼沉睡着,床边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收拾着柜头上的碗和保温饭盒。玉祈一眼便认出,那人是上官婧的父亲。清冷秀气的脸颊,虽然削瘦,却依然庄重严肃。
他正酝酿着要如何开口,男人有些不肯定地问:“是……您是接电话那位……”
“嗯,伯父您好,我是玉祈。”他淡然微笑,把气氛暖和。
上官泽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他:“您坐您坐……这……真的很抱歉。”他尴尬地搓着手,不知所措。踌躇见,他也悄悄打量这个男子,高挑的身材,从容俊秀的面容,眼睛特别好看。他一向看人很准,只是刚才不过是一闪而逝的想法,让他觉得这人是接过自己电话的男人,女儿的上司。
玉祈举止文雅,嘴上说:“伯父您坐。这次时间比较苍茫,所以没有带什么来,”说罢,他从衬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送到上官泽手里,“这是我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上官泽连忙推掉:“不可以,您收回去吧,经理先生。我们不能收,我女儿她……”
“她刚好临时遇上公务,前阵子我派她到新加坡的分公司去处理些要务。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她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玉祈简单地说明了原因,心底却忐忑不安。
还好上官泽没有怀疑,只是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他回到妻子身旁,给她掖好被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对玉祈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是……是我们夫妻俩对不起她在先。那孩子,一定很恨我们吧?从小,我们就没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除了吵架,我们这些当大人的还真是惭愧。反倒是小婧她,恨乖,从来不闹,也不让我们担心。我和她母亲……”他低头看看熟睡中的妻子,“前些年离婚了,有些事情,拖久了对谁都不好。可我压根不知道,她竟然患的是肝癌。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她没有多长时日了,能熬一天是一天,我在这里照顾了她整整一个月。每天看着她难受,我心底也不好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她想见孩子一面,可人海茫茫,那孩子和我们早就断了联系,让我怎么给她找。还好,那天我刚回黄埔去收拾些东西,遇上那个租客,他给了我电话,我才联系上您。本来以为,算是上天最后的眷属吧,没想真的很不巧,大概没有机会了。”
玉祈站在他对面,看着作为父亲的上官泽无奈却伤感的脸,变得无措。他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伯父您别担心,她说不定能赶回来,真的。”
“经理先生,您不用骗我了。我懂那孩子,就算赶回来,她也不一定肯来……”
“您错了!”玉祈打断他的话,敛下眉头,说:“她没有怪你们。她曾经回过黄埔去找你们,可是你们都搬走了,所以她才留下电话。”看着上官泽不可置信的眼神,玉祈笑了笑,“没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不关系孩子的父母。她明白你们的苦衷,所以,从来也没有为你们离婚而烦恼。你们应该相信她才对,不是吗?”
闻言,上官泽眼眶湿润,他悄然埋首在妻子手掌心。良久,才抬起头,用手轻柔地抚着妻子的发:“你听到吗?葵,她没有怪我们。那傻孩子……”
玉祈看着这一切,想起上官婧那时坚定的眼神,还有一直以来的洒脱与勇敢,胸口压抑着的那份难受才一下涌上脑门。
后来,玉祈执意要把上官婧的母亲转到私人病房。那里只有一张病床,是单人单室的治疗区。他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是至少能给一个病人好一点的治疗环境。为此,上官泽对玉祈感激不已。他看得出这名男子之所以来这里,并不是简单地以上司的身份代替员工探望家属,因为每当玉祈提起上官婧的时候,眼神都会有细微柔和的变化。可是,上官泽没有把话说出来,也没有问。
晚上,玉祈向医院请来了专门的护理师,好让上官泽能有空余时间回家休息。一开始上官泽不愿意,说什么也要陪着妻子,可是在玉祈再三劝说之下,他也只好妥协。
离开的时候,上官泽还不忘瞧了妻子一眼,确定她还安好,自己才离开病房。那天晚上,玉祈在医院逗留到很晚。护理说,小岛川葵在这里住了很久的医院,从上个月开始,他们才联系到她的丈夫来看望她。她说,小岛川葵起初见到上官泽,一连好几天没有说话,虽然清醒的时间比较少,可她始终不和上官泽说话。直到后来,过了大半个月,一天上官泽倒开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溢出了杯子烫到了手,小岛川葵才忙捉了他手问他疼不疼,有没有烫伤。
后来,他们的关系才算缓和了一点。只是,小岛川葵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总是很累,说想多睡会儿,上官泽就寸步不离地陪着她。有时候哄她睡觉,他甚至会说故事,说好多好多的话。许多护士看了,都感动得不得了,觉得这对夫妻在彼此相处的最后的日子里,拥有了别人所没有拥有的一切。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曾经因为无法忍受每天每时每刻的吵架而离婚。没有人能从他们身上看出决裂过的痕迹。玉祈想,这大概就是越短暂的东西越容易被人珍藏吧。
接下来的日子,玉祈留在了上海。他没有对家里人说起自己回国的事情,也要求鹰村他们一定要保密。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代替上官婧照料她的母亲。
小岛川葵也见过玉祈,在她短暂苏醒的时间里,她看着这个陌生却温和的男子,然后微笑。玉祈忽然觉得,上官婧和她的母亲真的长得很像,她们之间,都有一份温闲的气质,总能在人群里显得出众。尤其是微笑的样子,太像了。倘若上官婧也在的话,玉祈觉得自己会错觉认为她们是两姐妹,而不是母女。
这个年轻的女人,和她的女儿一样有着无限的勇敢与毅力。她们都像能在暴风雨中穿行海面的候鸟,打湿了羽毛反而更加坚硬,倔强得容不了屈服。
有一回,小岛川葵艰难地开口,问玉祈:“你喜欢我的女儿吗?”
玉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然后,她微笑,说:“我相信你们。”
相信。
她们都凭这两个简单的字,活得比谁都真切。
某日的下午,玉祈接到了唐政孝的电话。
小希要结婚了。她把婚礼的邀请函寄到了日本,可是玉祈不在,于是唐政孝代劳收下了。玉祈听着电话,然后说:“替我订一份礼物送过去,我现在不能去。”
“没问题,”唐政孝在那边答应道:“我帮你送吧,你专心去忙,忙完了回来。”顿了顿,他还是告诉他,上官婧的事情还没有进展。
玉祈无声地挂掉了电话,扭头才发现窗外下着毛毛细雨。盛夏的季节,很少会碰上这种天气。他回到床前,今天是代替上官泽照顾小岛川葵的日子,他不忙别的,也没有心思。可是他还是掏出手机,给小希发去短信:“恭喜,祝一生幸福。”
小岛川葵还是没有等到女儿回来。
她走的那天,是阴天,多云无雨。玉祈和上官泽一起送她离开。上官泽说,没有葬礼,因为她不喜欢悲伤。于是,两个人决定把小岛川葵的遗体送到殡仪馆火化,然后上官泽带着那缸白灰回老家。
玉祈问他,为何不送回日本,那才是她土生土长的故乡。
上官泽闻言摇头,说:“那样子,她会感到孤独。在这里,我就能永远陪着她,直到我老去。”
那天下午,他送上官泽到火车站,然后自己乘的士赶往上海机场。
候机室里,电视新闻里刚好播放了当天的日期。他翻查了短信收件箱,才记起正好是小希结婚的日子。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母亲打来的电话。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最后还是接起来。
“小祈吗?怎么回来了也不跟妈说一声?”母亲的声音有着浅浅的责备,可是很温暖。
他心底有些难受,只说:“不想惊动您老人家。”
那边,陈梦霞叹了口气,说:“唉……孩子大了,嫌妈老了。”
“妈……不是……”他急忙解释。
陈梦霞笑了笑:“傻孩子,妈逗你乐着呢!今天人家小希结婚,你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哪?”她质问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不清楚儿子。哪怕他翘起尾巴,她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唐政孝的电话里,她早猜出玉祈肯定又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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