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事》第31章


。带她们晒太阳,晚上讲故事哄她们睡觉。有时候也会穿雪纺刺绣的衣服,穿细高跟凉鞋外出。那是陪盈年去听音乐会或出席公司聚会。
我不再独自出去旅行。不看电视。不做美容健身。不打麻将。我没有一般家庭主妇的自我沉溺,亦甚少和外人交往。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涵盖,似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纯简的人
在我们一起生活5周年的时候,他内心欢喜,买了一枚钻戒给我。没有询问我婚姻的事情。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直接地提过。但被我回避。之后,他就不再提。时间越久,越觉得婚姻不重要。这份契约是与相信无关的见证。惟一的不足,不过因我不是他正式的妻子,他常常为该如何介绍我而觉得头疼。
他又不喜撒谎。那时候他便有孩子般的尴尬神情。但对我并不悔改。
我们的生活,一直以来清简朴素。盈年在公司里有职位,但从不买奢侈品,亦不讲究。工作再忙,休假日必定开车带着我和两个女儿,带上小狗,一起出去爬山野餐。
那枚戒指太过闪亮和昂贵,自然舍不得戴。放在抽屉里收藏起来。一双手已因长年做家务变得粗糙干燥,不再是以前的洁净细腻,盈年时常替我记得买一瓶护手霜,放在厨房的洗碗池边。若他回家有空闲,也必定帮我一起来做。毕竟,这个四口之家,是需要不断地付出经营来维持。所有的完满到了最后,亦只是平淡甘愿,波澜不惊,看起来非常庸碌。
我只觉得日子越来越静,越来越静,像水流到更深的海底去。我的话越来越少。但这沉默里有无限富足,只是因为心安。抑或是因为我记得和遗忘。
我还是会见到莲安。偶尔夜深人静,午夜失眠,我独自走到阳台上抽一根烟。灰紫色的天空微微渗出亮光,整个居住区的小栋别墅都沉浸在深不可测量的寂静之中。星辰的光亮已经稀薄。世间万籁俱寂。我便看到她站在角落的暗中,直发倾泻,戴着祖母绿耳环。眼角有细微的散发光泽的纹路。眼神像一小束洁白的月光。
她拿着烟,放在手指间,对我轻轻微笑,问,良生,近来可好。
我说,莲安,我渐渐明了,爱里面有太多贪恋胶着,所以会有离散。若从爱到无爱,如同盈年,这感情却是更有担当。与其说他爱我与恩和,不如说他怜悯和有恩慈,并且知道我们。但我却觉得亦是好的。
她说,以前我们都过得艰辛,不断颠沛流离。
我说,但那却是重要的。有这么多的事和人,可以记得。若没有回忆,人多么卑微。
良生,你还愿意再跟着我走吗?
我说,是。我愿意。随时随地,只要你出现,莲安。
此时盈年亦在卧室里惊醒来,轻轻叫我的名字,良生,良生,你在哪里。
我便对她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门。这个男人,我将与他一起慢慢变老。我知道。我们心里爱着的人,总是走得迅疾。因此能够与之相守的,总是一些其他的不相干的人。而我已经算是侥幸。盈年善待于我。我们珍惜对方,温和相处。因彼此已走过生命半途长路,知道悲欢甘苦,时光流转,所以不想辜负。
而莲安,她是我生命中的一扇门。轻轻打开,让我看到无限繁盛荒芜天地。关闭之后,我亦只打算守口如瓶。
盈年(7) 
清明节,盈年带着两个女儿,陪我回了一次南方故乡。枫桥是我出生以及度过童年的深山小村,也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沦落教书的地方。小村年年都有变化,盈年看到的枫桥,已经与我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同。但这对我并无影响。我只知道,我父亲的坟在此地。我生命的根源在此地,我精神的源头在此地。或者当我某日叶落归根,我仍会回到此地。它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归宿。
少年时的桀骜与风霜褪尽之后,我的内心分明,自己只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即使心存眷恋,亦静默无言。仿佛走尽无数坎坷颠簸之后,终于抵达某处,却发现那原来只是一个安静清朗的小镇。花好月圆。
带着男人和两个孩子,重归故里。村里没有人认得。在小旅馆里住了一晚上。清晨醒来,窗外传过公(又鸟)打鸣的声音,还有鸭子,鹅,狗的吵闹声。他们还是用干树枝烧炉灶来做饭。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松脂与泥土的浓重气味。这30多年来,小村虽然通了电,修了路,新建了许多水泥房子,但这气味,这声响,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悄悄起身,想独自去墓地祭扫。碰到重要的事情,都只愿独自一人来担当。似不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内心起伏。如今亦然。走到露天晒稻场,看到那里还立着两根粗长的竹竿,是用来放露天电影的。记得以前每次放电影,就是如同一次节日般的盛大欢喜。全村的人搬了木凳子来排队,夜幕降临时,便挤在一起嗑瓜子,吃花生,啃甘蔗,吵吵嚷嚷。是这样充沛分明的世间热闹。原又是这样肯定而沉稳的人生。亦记得每次看完电影之后,父亲背着我回家,一路打着手电。两旁的稻田有青蛙鸣叫,萤火飞舞。山脉尽头有淡淡月影,世间自是清好。
而那时我尚年幼。之后很快被父亲带回城市。离开了那里。
之后又走了太多太多地方。直到在一个丝毫没有血缘联结的北方城市里停留,与一个寻常男子相守,将会与他白头到老。人生又近同一场繁华至荒芜的幻觉。不可探测。
在他的墓前,清理了杂草。我带了他以前喜欢喝的绿茶。再多欠缺悔改,最后只能在他的坟碑之前敬一杯清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坐在他身边的泥地上,给自己点燃一根烟。天气非常晴朗,有温暖的春阳与和风。周围寂静得能够听到松涛轻轻起伏,偶尔有鸟声清脆。我知道他此刻离我非常近。彼此应是心里无限欢喜。
温煦阳光晒得人略有些发懒,只觉心里洞明而平然。于是我便躺下来,脸枕着墓石,闻着这植物和泥土的味道,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会睡过去。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的人生,倏忽过完了大半,不过是二三事,如同世间流转起伏的情缘意志,并无什么不同。那亦不过都是旧的事。
又及 
写这本书的日日夜夜。很有长一段时间,是带着稿子,辗转在北京上海的各个咖啡店里,在飞往欧洲的夜机上,颠簸的船上,日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客车里,车站和机场,小旅馆,甚至街头某个广场椅子上……断断续续,反复设定。
从春天到冬天。在北京。最终写完它。
长篇初稿框架是用笔写在一个本子里。在《蔷薇岛屿》的《再见,时光》里面,有极简单的雏形。最终也只引用了很小一部分。并且写到最后,一些情节开始自己产生变动。
做为一个标记,把这个框架附在书后。似是留给这本书的淡薄纪念。
1 苏良生27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内心软弱的人容易得高血压,父亲脑出血。她独自在北京生活,以撰稿维生。住在公寓里,养了一条狗。常拧不开罐头盖子。自己修理热水器,花洒,买烤面包机,做着琐碎的事情。受不安全感的困扰。记忆太深,即使有人过问,也无从说起,所以在别人面前,她是一个独立的沉闷的女子。
2 对城市生活沉溺其中,又态度边缘。不认同,也无融合。和周围的人关系疏离,有自闭倾向,转而关注自我的深层感受。因为内心阴影,常常哭泣。暴饮暴食。觉得自己该做的还未做,该说的还未说。在一瞬间开始变老。
3 为试图恢复自己的精神状态,良生开始一份杂志社里的工作,每天坐地铁上班。12月,在圣诞节的时候,良生参加俱乐部派对,邂逅任沿见。沿见33岁,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那天带着他的同事倪素行一起来。内敛沉着的男人,戴着军旗手表,脸上有痣。他自然地接近良生,留下她的电话号码。
4 沿见约会良生,两人相处默契,但良生已经打算辞职,外出旅行,依旧是敷衍。借故离开。辞职那天,一个人在酒吧喝酒。晚上下起大雪,她醉酒在街头。沿见带她回家,看到良生脏而杂乱的小公寓,养着小狗,有许多枯萎的植物。沿见替她收拾房间,然后离开。
5 2月。良生辞职。走上一个月的荒凉旅途,在云南四川进行省际旅行。在大理暴走,对丽江失望,在乡城停电的夜晚走在坡道上看星群。旅行使她的回忆和写作断裂地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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