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澜忆》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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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举兵,青州战事告急,皇上命上将军成煜之即日起程南下青州。
战事告急的奏报是傍晚乘着夜色飞入天京的,圣旨却是在夜幕深沉时送到成煜之手中的。即日起程,说得便是天亮之后。成王府内立时人仰马翻,老王妃亲自指挥仆役为幼子收拾行装,而成煜之只倚在窗前,握着掌中的花梨木梳,那梳上并不十分精致的海棠花纹被摩挲的发亮,那握着它的手指摩挲间,尽透着犹豫。
“煜之,母亲已将行装为你打点妥当,明日辰时便可领圣命出城。”成胥之命成安将老王妃特地收拾的戎装理好,吩咐他退下,貌似无意的开口:“这一去不知要多久,你不打算,回府看一眼么?”
成煜之的握着木梳的手瞬间收紧,却听成胥之又道:“毕竟,那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总不能就这么晾在家中,事儿总要说清楚才好,越拖只会越复杂。”
成胥之说完便静静坐在案后,随意从书架中抽了本拿在手中翻看,样子倒是十分认真。
“大哥,”许久的沉寂后,成煜之终于开口道:“清颜有了身孕,可是……我怕她因为这个孩子离开我……”
话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然而对于熟知内里乾坤的成胥之,却已经足够。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后,成胥之放下手中的书,仔细斟酌一番才慎重道:“你我都明白,征战一事何时止戈无人知晓,你尚且不知她心中所想,就此离开,难道心中无憾?煜之,我知道你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于情于理你都该亲自同她讲一声,即便只是告诉她你要出征。”言尽于此,成胥之起身坚定的拍在煜之肩上,微一用力,再不多说转身离去。
乌云飘过,月华如水倾泻,洒进雕花的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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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府,这几日因将军未曾回府,而显得门庭冷落凄清寂寥。
天刚蒙蒙亮,府门前的街道上只两个扫尘的人一下一下地清扫,成煜之出了王府本是一路策马狂奔,而将军府近在眼前,他却又不敢前行了。
“将军!”门房安小哥眼尖看到了结尾处徘徊的成煜之,一声惊呼在门庭下打扫的老仆夏伯打眼望过去,之间安小哥雀跃上前牵了将军的骏马,“将军您可回来了,咱们府里可该热闹起来了,等夫人诞下了小公子,就更热闹了!”安小哥是安伯的孙子,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自然不甚晓得看眼色这件事儿,完全无视成煜之面上的僵硬以及夏伯不断给他使得眼色,只突然停下脚步,继续道:“可夫人今早同白老爷白夫人出门了,这可怎么好?”
“出门?”成煜之停住进门的脚步,“去哪了?”
“夫人不曾交待……”
“夫人出门时马车后还跟了辆车呢,大小箱笼倒也收拾了两个,不知上哪去了!”被夏伯抢了话的安小哥极富表现欲的打断夏伯的话,急声道,只是他话音落时,成煜之已是大步而去,只留下夏伯埋怨的瞪他一眼,“就你多嘴!”
安小哥无奈的吐了吐舌头,转身灰溜溜的进了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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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尘不染的书案,摊开的一本《乐府诗集》,美人榻边绣了一半的绣绷子,无一不昭示着这屋子的主人极爱素雅。
成煜之抬手拿起那摊开的诗集,词句尚未入眼,先便看到诗集下压着的一纸信笺打着旋翩然落地,弯腰拾起,手指却不自觉的用力,身子便保持那种躬着的姿势,扶案僵住,眼睛狠狠盯着那信笺上的话,似乎想灼穿那纸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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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成煜之同清颜,两个人前后脚差了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因清颜有身孕在身,白府的马车只缓缓踱着步子,然而街道上喧闹的人声,今日显得极其嘈杂。
马车一阵摇晃,婆婆忙扶住清颜,疑惑的掀开车帘,却看到喧闹的人群都向两侧退让,挤着马车也只能随人流而行。
“怎么回事儿?”白骆凡沉声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一直随侍白家如今已四十出头的白傅生逆着人流回到马车旁,大声禀报:“老爷,皇上下旨让上将军启程南下领军,现在出发,听说是皇上亲自到城门来送,才挤了这么多人。”
“怎么会这么急?”扫到清颜瞬间苍白的脸色,白骆凡微一叹息,又问道:“什么时候的旨意啊?”
“听说是昨儿夜里下的旨,即日启程,所以急得很,”白傅生担忧的向车内望了一眼,“老爷,咱们还继续出城么?”
这话,白骆凡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回头看向了坐在车内的清颜,却只听她极其平静的淡淡吐出三个字:“继续走。”
白傅生面上愁色更甚,而白骆凡却是松了口气,吩咐马车绕道继续出城,便放下了车帘。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喧闹的人声渐渐平静,而清颜自清晨离府便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随着人声消逝,而平静下来。
离京出征这样的大事,他都不愿回府告诉她一声,可见煜之心里,确然已没了他们这份夫妻情分。可这能怪他么?不能,清颜只能恨自己,恨命运弄人,她终归同这天京城,命中相克,她只盼塞外广阔,可以带给她平静安定。
卫昊宇,成煜之,都会随着大漠黄沙,消逝在她生命中……
大海捞针寻卿影
自天京而出西去玉泉丘陵方向,是大卫同西域鞑靼接壤的云州郡。
清颜看着渐露芜色的道路,欣慰的抬手抚上小腹,连日行路虽劳苦,然而她的心,却是越发平静了。静心想来,这半生愁苦恍如一梦,李楠伊背负着亡国公主的命运兀自挣扎,而她是纳兰清颜,有外公外婆疼爱的闺阁女子。
马车突然一滞,白骆凡掀起车帘随意向外打量一眼,而白傅生却已是掀了车帘禀报道:“老爷,前面就是思卿亭了。”
清颜明显感觉到婆婆的身子一震,疑惑的望过去,却听外公平静道:“颜儿,思卿亭,便是你娘所葬之处,咱们这一去未有归期,你便去见一见吧。”
白若卿,思卿亭。
宽广的官道因天干而尘土飞扬,道路往北约摸十丈之地立有一处八角亭,青漆的柱子琉璃黄瓦做顶,与这大漠孤烟的高广之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亭侧一棵挺拔的白杨倒化去几分,只是枯黄的枝干兀自挺拔,寒日里却少了份青葱。
亭中立着一块青石碑,却未书一字,清颜绕着那碑走了一圈,只觉疑惑,既是祭奠母亲所立,又为何不书碑文缅怀,单单亭外一块“思卿”牌匾,又如何能凭吊哀思?
“这亭子,是成君卓所立,也就是你哥哥,成胥之的父亲。”婆婆将白傅生准备的一应物事摆在碑前,哽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清颜抚在碑身的手不由得一滞,眼中带了几分惊诧。
看到清颜的诧异,白骆凡缓声道:“当年,纳兰云飞战败死于沙场,之后卫王军攻破天京大防直逼天穹宫,其时领兵先锋将领,正是成君卓,纳兰皇后便打算将你母亲送往军前,以期拖延时间等来勤王之师。但若卿……她性子向来决绝,愤而自绝,却没想到……纳兰青竟将她的尸首……送到了成王帐前,君卓……便在此立了思卿亭,将你母亲葬下。”
凝滞的空气似乎忘了流转,清颜缓缓跪下,恭敬三叩首。
“只因其时卫王为主,恐红颜乱军心,便勒令不许在亭中立书祭奠,成王便只得立了这无字碑,以示哀悼。”
白骆凡的话语间,对成君卓其人,并无过多怨恨,相反对于纳兰云飞,听来却是颇多积怨。清颜看着光滑的石碑,却在脑海中搜索婆婆向来带着的那幅母亲的画像,怎样的美人,能让当日南朝唯一的异姓诸侯王愤而起兵,冲冠一怒为红颜,成君卓,必然是很爱母亲的吧。这样想着,清颜却又不觉想起自己的父亲,纳兰云飞,他又是怎样一个人呢?会不会很像……青娘?性子果决,跋扈凌厉?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抢了已嫁为人妇且为人母的母亲。
突然一阵萧瑟的寒风刮过,清颜不由得瑟缩了身子,却见白傅生突然一跃而起,纵身竟跃出几丈远,而他身前似乎是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急速的掠向更远处。
一路驾车的季翁忙谨慎在前,护着三人往马车上去,而那黑影倒不曾回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清颜才听到白傅生的声音,隔着车帘,在外禀报道:“老爷,那人轻功甚好,小的并未赶上,但却扯下他一块衣料,请老爷过目。”
不过一块玄黑的衣料,却让清颜一瞬间想到了天穹宫中昊宇惯常穿的玄服,只是这布料并无半点纹饰,绝非帝王之用。
婆婆自白骆凡手中接过布料,不过几眼打量,便下了结论:“这是宫内御用之物。”
这话比适才白傅生递进布料时的分量,更重了几分,清颜诧异的看着婆婆,却只能看到她眼中的笃定,“颜儿,皇帝怕是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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