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第75章


这时我听见远远的林淑仪的寝室传来两声凄叫,“不,我不去千寿山!若你们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皇后见我听到了,无可奈何地道:“林淑仪染此病症,本宫也感心痛。说到底,她是由本宫引荐入宫的,还是本宫的远房表妹,可为了宫里的安危,本宫还是不得不派人把她送往千寿山避疫。但她怎么也不肯去,这不是叫本宫为难吗?
本宫实不忍瞧她那个样子,唯有把你叫了来,商量看怎么办才妥当。”
皇后脸上惶惶然的,显是第一次遇见此等情况,慌了手脚。我便问皇后:“娘娘可曾前去探视过林淑仪?”
皇后未答话,她身边一位有些头脸的大宫女倒答了:“皇后娘娘何等身份,怎么能让她历此险境?”
我心中不以为然,心想平日林淑仪跟着你也帮你不少,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却看都不看一眼,也太过绝情了一点儿。
我素知皇后娘娘外表贤淑端庄, 实则凡事一概以己为先,便道:“既然娘娘不方便,那让臣妾代娘娘看看 ,总得劝说她离宫才好。此事既已传扬开来,宫内各妃嫔皆已知晚了,若处理不好,惹出血溅五步的场面来,只怕对皇上声誉不好,更影响宫内人心。”
皇后容颜疲惫,道:“若没有了妹妹帮手,本宫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本宫实在不忍见她那个样子……”
我暗暗冷笑,却道:“皇后娘娘慈悲,您既不去,便由臣妾代替也是一样的。”
于是我便由皇后的太监总管领路,穿过花径一路往林淑仪的寝宫而去。有了上次的经验,素秀与粟娘也一路跟着我。只见长廊入口仅派两个人守着,整座宫殿冷冷清清,只有偶尔侍候林淑仪的宫女匆匆而过,脸上皆带了绝望之色。我知道这些人皆不准出入百花阁了,心中黯然。难怪林淑仪不愿离开皇宫前往千寿山,要知道因病出宫,便终身再无机会回宫。一到千寿山,除非皇帝前去狩猎,便再也无缘得见天颜,等于落得个终身软禁的下场。她怎么会愿意?
那太监总管临到了门口,便不欲再入了,只在门外传话,“华夫人娘娘前来探望林淑仪娘娘。”
他见我欲揭帘走进去,忙拦着,“娘娘,您身娇肉贵,可别再进去了……”
我见有御医在帘后走动,便笑道:“御医为她治病,也没见有人染上的,可见此病并不可怕。为免皇上忧心,本妃总得让此事有个结果才是。”
不理他的功阻,我揭帘走了进去。穿过二进的小厅,便是林淑仪的卧室了。
一片好大的屏风将她的床与外面隔开,有两名御医在外间案台上讨论确诊。他们脸上皆蒙了一块布巾,见我进来,向我行礼之后才道:“娘娘,快用药巾掩住口鼻 …”
素秀便从御医手中领了三块药巾,让我们三人盖住口鼻。我闻得这药巾上面有雄黄、丹参等的味道,便知药巾用防时疫的药水浸过了。又望了望周围,见房内两个角落处皆有香炉燃烧,空气中浮着同等的味道,皆是预防时疫的,心想宫内药物充足,她却还是病了,此病当真邪气。
我问他们:“林淑仪的病状如何?”
其中一人道:“禀娘娘,林淑仪身体时寒时热,壮热无汗,头身皆痛, 此的确是疫症的先兆啊。臣请娘娘立刻将林淑仪娘娘送出宫避病。为免传播,她身边一干人等,也要送了出去才行! ”
另一个却道:“病症尚未清楚,怎么能随便下了判断?臣看此症倒不像时疫,倒像其他 …”
我便问他:“像什么?”
可他迟疑犹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却听里面传来宫婢们惊惧的叫喊:“娘娘,娘娘,您歇好了!御医在外间给她开药呢,吃了药便好了……”
我一回头,却见林淑仪不知什么时候已出了里间,正扶在屏门上面,望着我们。只见她头发披散于腰际,双目无神,眼内似有红丝,脸色苍白之中带着赤红。她弯腰咳了两声,抬起头来见到是我,便想走近来,早让人给拦住了。她道:“皇后娘娘呢?臣妾要见皇后娘娘 臣妾不愿意去千寿山!”又指着我,“你想送我去千寿山?你想皇后娘娘一人独木难支?你别想了,你若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她把手比在脖颈之上,我这才看清她手里拿了一根金钗,尖部正对准了喉咙。
我不由苦笑,心想她一心想着皇后娘娘,皇后却看都不来看她,反倒是我来了。在她的眼里,我便是时刻算计于她的,又怎么算是好人?
她身边的宫婢个个都用巾子蒙了口鼻,用手拉住她不让她前行,眼内却有惧怕之色,仿佛拉着的是一位麻风婆子。
素秀与粟娘见此情形,便拦在我的前边。
林淑仪见此架势,便叫道:“你们都怕我,是吧?本妃得了这种病,你们都怕了我?连皇后都不来看我了。不,我要叫皇后,只不过两声咳而已,你们便要将我送往千寿山等死……”
她反反复复只是说这几句话,虽被人拉住,可手里的钗子却不离脖颈,眼神如疯似狂,叫人看了害怕。
粟娘便护着我往门口退,低声对我道:“娘娘,我们还是先走了吧。这里有御医看着,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道:“林淑仪,你身染病症送你去千寿山,也是为了你好。病好了,还会接你回来的。难道你想后宫因你而惶惶不安?”
林淑仪一声冷笑,“说得好,接我回来。我若去了,还有回头的机会吗?你别骗我了,华夫人受皇上爱宠,若您得了此病,皇上怎么都会记着接了您回来。
可我就不同了,皇上不会记得我的,可能他连我长成什么样儿,如今脑子里还没有印象呢!”
她神形既激动又悲伤,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眶之中滚落。粟娘挡在我的身前,又往后退了一步,却若得她陡地发狂,忽的一下从两名宫婢手里挣脱了开来,几步便逼到了我们跟前。急乱之下,素秀忙伸开双臂,挡在了我的面前,粟娘更是如临大敌。
离得近了,我看得更清楚,她眼里的赤红更加明显,面颜苍白而潮热, 带着一种病态的美。她一把抓住素秀的胳膊,素秀吓得两股直颤,却不敢避开,见她脸凑了过来,只惊慌失措地侧了头去。我忙叫她身后的宫婢:“还不快拉开了你们娘娘?”
她们这才慌成一团地一人抱腰,一人拉手臂,把她从素秀身边拉开,连推带拉地推进了寝宫。一名御医见机得快,一下子抢下了林淑仪手中抓着的金钗。
素秀方才脱身而出,现下呆呆地站在厅中央,身子尚在打颤。有御医忙拿了一个药丸给她服下,道:“此药有预防疫症之作用,早晚各服一颗,想来没什么大问题的。此次的病症传染性不高,不过宫中人人自危,以讹传讹,便越传越恶罢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便道:“素秀,你先回住处,用艾叶冲水洗澡,将身上穿的衣服尽皆烧毁了,应该不怕的。”
那一名认定是疫病的老御医便拱手道:“娘娘,如此恐怕不妥。她既与林淑仪娘娘接触了,理应留在百花阁隔离,一同送往千寿山才好! ”
素秀闻听此言,吓得一下子跪下了,伏地磕头不已:“娘娘,奴婢不要留在这里。奴婢不想去千寿山。”
我皱眉道:“她尚且无事,就弄这么多事出来干什么?林淑仪病了多日,也没见她身边侍候的人有事,她只不过被其拉扯了一下,又怎么会有事?你放心,如若有事,后果皆由本妃一力承担,必不会拖累你们才是。”
那老御医正待再说,另一个年轻一点儿的便劝道:“赵御医您也太小心了一点儿,如今连林淑仪都尚未确诊,你又牵扯上一位未曾得病的宫婢。既有娘娘一力承担,赵御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老御医只得闭口不再劝说,又开了两张方子,仔细叮嘱我们一定要早晚服食,以预防疫病。
我们走出林淑仪住处,回到偏厅的时候,皇后因身体不适,早就走了,只叫她的太监总管留了懿旨给我,让我全权负责此事。看来皇后不愧为皇后,一有危险,走得倒比谁都快。
回到昭祥阁,我先叫人准备了熏香,三人先过了一遍熏香,再用加有艾叶蒿草的汤浴沐浴冲洗,把衣裳全都换下来烧毁,这才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到了晚间,夏侯辰来了。显然他早已知道了宫内发生的情况,责备我擅作主张前去探视。我心中暗笑他紧张过度,本来没什么的事,被他一说反而紧张了起来。
他脸色略有些疲惫,我便让他躺在睡榻之上,以手指肚为他按摩。室内燃了舒神定气的熏香,舒适得让他渐渐闭上了眼睛。我与他有一搭没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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