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第50章


董漓颖安静地倾听着,五脏六腑突然被什么勒住,紧得她透不过来。
蔓歆抬首望她,露出浅浅一痕笑意,“你对我这样好,我是真的把你当作姐姐的。。。。”董漓颖眸光一沉,已厉声打断,“够了!”
蔓歆轻轻一笑,说:“我知道我不配。”她深深一叹气,道:“蔓歆,何必呢?回去吧。”
蔓歆恍若未闻,继续说:“你是千金小姐,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怎会明白我遭受的苦难。”话锋一转,她直直迫视董漓颖,面上浮起一个苍凉的笑容:“我不怪你,只怪上天不公。”
董漓颖不欲再听,忙摆手打断,“蔓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蔓歆略略也有些倦容,便起身淡淡道:“我也乏了,就不妨碍你休息了。”
蔓歆迈过眼前门槛,忽而抬首,细碎的步子惊飞了回廊草地前一群正在觅食的灰溜溜的喜鹊,蔓歆走了过去,俯身拾起地上残留的饲料,仿佛听见心中仅余的温暖“啪”一声碎裂。这时,有只胆子大的喜鹊停落在她身旁,依然无所畏惧地啄着饲料,蔓歆一愣,下意思地转首回望,她恍惚见到那个骄傲的女子,在廊前孤单而温柔的身影。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入她的鬓间。
迤迤逦逦枝繁叶茂的深宅大院,似是没有尽头,董洛行走在其中,一路相随的只有那绵延不绝的紫藤花,他看着那紫色的花絮在夜风中摇曳,格外淡雅而冷清。刚转入甬道,一阵风向他袭来,把他身上的军装荡得起起伏伏,董洛忽而感到一种淡薄的凉意,像湖水一样静静漫过他的身体,董洛开始加快步伐,到最后竟跑了起来,来到西厢的廊下,他才安然吐出一口气。
寝室里静悄悄的,董漓颖早已不见踪影,室内只盈盈弥漫着百合的芬香,董洛用手去拨弄那仍然娇艳的百合,发自内心冷冷一笑,面上再也不能维持一贯的温和。
“十三。”
董洛惊而回首。那人将杜若插瓶,动作轻柔,再看他,朝他微笑,
董洛不着痕迹敛去唇边的寒意,复有与她微笑,“蔓歆。”
他们之间,仿佛不曾有过嫌隙。一如既往,相敬如宾。
蔓歆缓步靠近他,深看他:“你真的要随她浪迹天涯?”
董洛颔首,说:“为她终是值得的。”
蔓歆轻问:“几时走?”
董洛含笑,低头看她:“现在。”。
蔓歆也笑,带着刻薄与恶毒,“那你为何还在这里?”
董洛一怔,随即辩道:“一前一后,不会惹人注目。”
“你说谎。”蔓歆伸臂环住他腰,轻轻依偎着他,自然而然地,做出这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你根本放不下现在拥有的一切。”
董洛闭目,闻见杜若香。她温婉动人,‘她’高贵冷傲,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为她拂好耳边碎发,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蔓歆,我始终爱的不是你。”
蔓歆的目光随着他望向一旁的百合,然后怜悯地注视着,嗤地一笑道:“你爱的又何曾是她?”
董洛彻底沉默,眼光却逐渐黯淡。
心底冷笑,面色却越发温柔,蔓歆握住他的手,道:“没人能捉住风,因为它来去太过飘忽;也没有人能留住云,因为它美丽却太缥缈。因而,你们每个人都想独占这份例外。乐此不倦。”
董洛侧首,声音略略提高,断然道:“不是的!我是真心爱慕她的。”
蔓歆轻轻转过他的脸,唇际笑容未改,语气蓦然尖锐无情起来,“若你的出身能如张致森,你肯定,还会与她生死不离吗?”
他的脸色瞬间僵硬,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不是看错的。若你大权在握,必然不肯再这样为她。”蔓歆低叹,“其实,你很清楚,她的存在,是你迈向权力地位的踏脚石。”
董洛不悦,蹙眉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蔓歆牵了牵嘴角,盯着董洛,正色道:“同样,你也清楚明白,若非许宪负她,你一辈子也能是她的奴才。”
空中全是杜若的气息,董洛对着蔓歆笑了笑,整个人便虚软无力地倒在贵妃榻上,缓缓合上双眸,再也不醒人事。蔓歆掏出丝绢为他拭去额际细密的汗水,抿了一缕盈盈笑意,手指落在他颈脖之上,轻轻喃呢:“所有的罪孽都给我,你只管继续当你的好人便是。”她起身吹熄炉中香物,掀开帘子往外走去,正好碰上为董漓颖送食的侍女,她拦住侍女,笑道:“大少今日不过来?”侍女道:“曹参谋得了个大胖孙子,府里正办堂会呢,大少与二姨奶奶一起去了,怕是要明日才回来。”蔓歆点点头,望着侍女手中食盒,说:“漓姐姐有些不适,说是让我们别扰她。我看,还是等她睡醒,你再送吃的来吧。”侍女不疑有他,提着食盒很快离开了。见侍女走远,蔓歆转身往后门方向而去。
第十六章
漆黑而寂静的夜晚,董漓颖搂紧包袱坐在桥头石凳上,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足下,伴着那一声声规律的打更声,更显萧索凄然。
她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苍白,她咬咬唇,凝望黑茫茫的海面,如影随形的往事破茧而出,她蹙着眉,神色痛苦,像是在经历什么可怕的煎熬。
二更已过,仍不见董洛的身影,董漓颖眉尖微扬,终于笑了出声。
她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她眸中的森然之色顿然散去,扭头去看,温沿生郁郁而立,盯着她的目光竟要透出光来,她惊呼一声,想要往后逃离,被他紧紧锢住腰身,动弹不得。他嘴角紧抿,贴近她的耳畔冷笑道:“你很怕我吗?”
她侧首,避开他迫人的目光,用僵硬的语气道:“姑父。”
“姑父?”他玩味的笑着,加深了锢她腰身的手的力度。
“你始终是我姑父不是?”她微笑,不见喜怒。
他不自觉微咪双眼,眸色变沉,开口便道:“他不会来的。”
“这个事实,你刚刚就已经明白。”
董漓颖怔住了,说不出话。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温沿生凝眸注视董漓颖略显青白的面容,口气也庄严起来。“同样的,我的生命也是有限的。我不想,也不愿,再错过你。”
“你是想要逼死我?”董漓颖瞅着温沿生的脸,猛地投过来这么一句。
温沿生眼皮一跳,随即冷嘲道,“若你执意,我不勉强。”
“你看,你就是这样爱我的。。。”董漓颖的声调也有点变了,“姑父,你明明给不了我想要的,却偏偏来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
温沿生专注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发出嗤地一声笑,说:“你想要的是什么?正妻的名分?一心一意的丈夫?无拘无束的生活?你怎么就认定我给不了你?你费尽心思寻的良人又可曾给过你这些?你自此至终不肯给我机会,不是因为你不愿过金屋藏娇的日子,而是你怕,你无时无刻都在担心,始终有一日会成为金丝笼中的鸟儿,失去对自由的渴望,彻底沦为封建社会的牺牲品。”
这最后的一击,似乎说中董漓颖的心事;她紧抿双唇,半晌,始露出软弱的表情来。“姑父。”
温沿生叹了口气,声音放温和了些,“漓儿,我又何尝想让你伤心,只要你肯配合,一切都好说。”
董漓颖始终低着头,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忽然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手掌之上,她抬眼去看,惊然发现,温沿生两鬓竟染了些许沧桑的痕迹,而他才刚过而立之年。
她心里一动,竟伸出手来去触他满是风桑的短发,轻柔一笑,却溢出泪来,“你老了些。”
他死死把她拥在怀里,眼泪顺着她的长发滚滚而落。“幸而你尤胜从前。”
她的脸色渐渐平静了,手里的包袱不知何时掉落,看着伤心宛如孩童的温沿生,心里有很多话,却又无从说起了。最后,她轻轻吁一口气说道:“我跟你回家便是。”
待到五更天时,一身酒气的张致森才匆匆赶回了将军府,此时府中早已乱了套,被蔓歆用冰水冻醒的董洛站立主厅之中,等待张致森的步入。蔓歆哭哑了嗓子,扯着张致森的衣袍喊道:“大少,漓姐姐不见了!”张致森酒气未散,猛地被蔓歆一惊,只觉头痛欲裂,心肝脾肺都被撕扯得生疼。他稳住心神,企图用最平静的语气对蔓歆说:“你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会消失不见?”
蔓歆抹了一把泪,略略回忆,继而道:“今日傍晚,漓姐姐说身子不适,要我去熬些安神药来,我依命去了小厨房,熬了一个时辰,眼见就要熬好,便松了心神,一时打起盹来,等到惊醒,发现药已经熬干,担心漓姐姐一个人在房里有事,便匆忙赶去,刚经过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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