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情谱》第54章

灵暄一怔，莫淮？对了，是她在试炼之地遇到的一个前辈，五十五岁了还美得让人汗颜，所以说……
宁无峥看了眼孟休，摇摇头，颇为嘲讽道：“武学之道，极为浩渺，而其中有天赋者更是少之又少，谁也不知武学的极致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到了我师父这个境界，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并不少见……”
顿了顿，宁无峥目光看向无尽悠远的地方，轻声道：“四方城主没有耍任何人，只是你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江湖事太多，恩怨缠不清，很多人都忘了学武的初衷……”
灵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对于武学之道，开始时必然是抱着一颗喜爱执着的心，可当行走江湖后，却又被浮云所遮蔽双眼，被欲望扰乱心扉……
归根究底，四方城的奇迹与坠落，都起源于人心莫测。
灵暄想，四方城主送给后辈的礼物，便是这起起落落的深刻教训吧，是想警醒后辈，要保持本心，别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事迷了双眼……
玄天老人摸摸头，想了半天，笑眯眯的说：“峥儿，你说了半天是不是想说，孟休没天赋，师父我最有天赋啊？”
宁无峥实在绷不住，笑了，略为无奈道：“是是是，师父你最有‘天赋’！”
灵暄眨眨眼，还是第一次见宁无峥对一个人毫无办法呢。
孟休看着他们，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们都有道理，既然我输了，既然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么，同归于尽吧，哈哈哈……”
孟休忽然长啸一声，嘶哑而疯狂的声音在上空回荡。
随即，一阵阵爆炸声响起。
所有人脸色大变，灵暄抓着宁无峥无声的使了个眼色，宁无峥向她点点头，示意无需担忧，隐盟可不是吃素的！
而这时，黎昶哼了一声，大声喊道：“孟休，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吗？”
爆炸声也停下了，孟休还来不及发怒，就被黎昶的话震住了：“你说什么？”
黎昶心中暗暗一叹，心道玄天老人真是瞒得他好苦啊……
他神色复杂的指着一直面无表情的萧子煜，喊道：“我的大徒弟萧子煜，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霎时一片寂静，除了玄天老人外，所有人都懵了。
灵暄脑子震了震，看向萧子煜，根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或者，这根本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宁无峥扶额，看了眼莫名其妙的玄天老人，淡淡的叹了声。
从到来的那一刻起，萧子煜就一直沉默着，沉默到让人几乎忽略了他。
他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回忆里。
他懂事起，记忆里就只有寂灵山，只有师父，只有一群可爱的师弟，师妹……
和灵暄一样，他把寂灵山当成了家，一个最温暖的家……
直到那日四方城毁，他回到了山上，师父说要去找师祖。
见到了师祖，他想，又多了一个可爱的长辈。
至少那时，他还是坚信着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孤儿。
师父问师祖，孟休的孩子究竟在哪儿？
他永远也忘不了，师祖那时轻轻的一句话，师祖说，不就是你的大徒弟吗？
萧子煜觉得很好笑，大徒弟？师父的大徒弟不就是他吗？
他也忘不了师父当时震惊的表情，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萧子煜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都会面瘫着一张脸，可那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裂了。
黎昶也忘不了萧子煜那时候的样子，第一次，看见这个稳重的徒弟露出那样无助而痛苦的神情，黎昶真的心疼了，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啊……
那一瞬间，他知道了，不管萧子煜的是什么身份，他永远都是他的大徒弟，永远。
孟休踉跄着退了几步，连连摇头，眼泪从血红的眼里溢了出来，他喃喃道：“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玄天摸摸头，嘀咕道：“当年你妻子为你挡了一掌，她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她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可你偏偏一直想着四方城……你害了承隐，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了你，后来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所以……”
玄天老人也真是被为难了，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又不甘心放过孟休，更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于是他就带走了孩子，并让孟休以为孩子被他杀了……而后，他就把孩子扔给了黎昶，谎称是捡到的孤儿……
萧子煜怔怔的站着，一语不发，他没有看任何人，就这么沉默着。
灵暄抿了抿唇，犹豫道：“师祖，你确定……你会不会搞错了？”
玄天老人见众人神色凝重，便道：“他背后有个胎记……”
话未说完，黎昶就一把扯开萧子煜身后的衣服，而所有人都看见了萧子煜后肩上的那半圆胎记。
孟休一瞬间跌在地上，捂着眼睛呜咽出声，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　
他以为他失去了所有可以珍惜的人，他说着要报仇……却是不断的在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有时候他甚至疯狂了，他竟然感谢玄天斩断了他的软弱，让他可以泯灭良知，问心无愧的做着坏事……
可是，可是当知道他的孩子还活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的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他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愧疚？酸楚？愤恨？感激？失望？亦或喜悦？
整个世界好像都颠倒了，孟休抱着头，低低的嘶吼着，眼泪缓缓流下，为着四方城的秘密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俱是一场空，而他唯一的儿子，却成了敌人的徒弟……
孟休觉得，这一生仿佛就像个笑话……笑话……
萧子煜看着这一切，终于上前了几步，用一种令人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缓缓道：“其实我不想要一个你这样的父亲……我有师父，有师弟，师妹…………还有很多朋友……”
孟休抬起头，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可他没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萧子煜又道：“可我知道，血浓于水……我割舍不掉与父母的血缘，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子煜的声音极轻，却透着一种无尽的心酸与痛楚，他问孟休，我该怎么办？
你是我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却也是我最不耻的大恶之人，无数人命丧你手，恩怨因你纠缠不休，父亲，你是我的父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沈晗笑低泣着，薛逸笙张了张口，灵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所有人都沉默了，沉默着等待一个回答。
孟休此时披头散发，衣衫破败，脸上也脏兮兮的，他抬起头，认真的打量着萧子煜，打量了许久，他笑了，真心的笑了，他说：“儿子，我输了，可我很高兴，我有一个好儿子……你记住，我不是因你而放弃了什么，是上天不成全我……”
有什么被扔到了地上，灵暄看见了，那是钥匙，打开夏秋凉锁链的钥匙，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了孟休的大笑声。
“铛——”地一声，剑光闪过，孟休抓着剑一把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笑着，喃喃道：“天不遂我，天不遂我……”
思绪渐渐模糊，耳边好似传来了一声“爹——”，他挣扎着勾起唇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是我的儿子，分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可我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我的一切，我只是不得不用死亡的方式来终结这个可笑的人生，就算没有你亦是如此，所以，儿子，萧子煜，你无需背上逼死生父的包袱……
萧子煜依然面无表情，可所有人都看到他眼中落下的泪珠，听到他释然的声音轻轻说：“从今以后，我姓孟。”
“大师兄，”灵暄上前一步，露出一个璀璨无垢的笑容，她说：“你永远都是寂灵山的大师兄。”
“大师兄！”薛逸笙和沈晗笑异口同声的开口喊道。
陆回涯抚着罗裳冰凉的面颊，低低道：“大师兄……”
萧子煜看着他们，郑重的点点头，终是笑了，僵硬却是实实在在的笑了。
黎昶欣慰的看着他们，不禁老泪纵横。
灵暄余光瞥见了一直呆坐着的罗渊，便问道：“罗渊，孟休已死，你还想继续争斗下去吗？”
半天都得不到回答，宁无峥忽然脸色变了变，还没说话，玄天老人就“啊”了一声，说：“他已经自绝心脉而死了……”
陆回涯抱着罗裳的尸体，笑的比哭还难看，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哽咽着轻声道：“孩子，你叫悔之，陆悔之。”
罗裳，陆回涯后悔了，真的好后悔，早知今日，一定好好爱你，好好爱你……
灵暄捂着唇，鼻子酸酸的，一切都结束了，可她却……好难过……
望着天空，仿佛又看见了母亲的笑脸，她想，虽然人心莫测，江湖事多，可她却始终愿意相信着，这世间的美好，娘亲，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宁无峥看着她，伸手抚着她的脸，唇边溢开温柔而明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