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406章


“多罗王子谬赞实不敢当,”芦笛不动声色抢在“阮香”发作之前道:“只是大周的礼法,王子还需多多钻研才是,如果不会说话,清河可以派给王子最好的礼仪师傅。今天念在王子是外邦人,公主殿下会原谅您的粗鲁无礼。”芦笛作为清河方面的人,倒不似吴忧那么多顾虑,这番话已经说的颇不客气。其他人听了都为这位多罗王子感到害臊,不想这位王子自己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抓了一把点心塞到嘴里大嚼一通,含含糊糊道:“那就等我学习了周国礼仪……只是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等……”
芦笛见他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邋遢像,心中厌恶,实在懒得搭理这人,转与其他宾客交谈。吴忧对“阮香”微微一笑,“阮香”会意,似乎很不禁意地加入到晏翎等人谈话的圈子里面去。阮君还记住了吴忧跟她说的,选择自己擅长的话题,她想来想去只有法术是她的本行,自己似乎也只对这个有所了解,索性将话题引向法术和法师。探讨起周国法术的兴衰来。众人当然想象不到“阮香”的涉猎广泛竟至于此,何况法术这种东西一向被正统观念所排斥,在公开场合进行讨论倒还真是少见。在座虽然都是才俊之士,但能跟“阮香”答对上来的只有寥寥一二人而已。出乎意料的,那张潋表现了与其敦厚的相貌不相称的学识,见闻十分广博,虽然说话不多,但往往一针见血,颇有真知灼见,让人刮目相看。而那位晏翎学识也不差,他是卯足了劲要和张潋分个高下,他旁征博引,一时却也不落下风,孙髦反过来为他推波助澜。屏兰星瀚与几个青年士子也逐渐加入谈话,无不竭尽所能,希望引起“阮香”注意。
看了张潋的表现,吴忧心中纳罕,按说晏翎这种公子哥儿型的人物钻研这种东西无可厚非,但张潋作为张静斋的嗣子去钻研这些“歪门邪道”就显得很费解了,或者当真是虎父犬子?趁着众人眼光都被“阮香”吸引,吴忧来到苏平对面坐下,笑道:“久违了苏兄。”
“吴兄弟。”苏平温和的一笑,“一别经年,风采更胜往昔。”
“世子亲来,委实出乎我的意料,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吴忧随口问道,斜睨苏平的神色,并不指望他会告诉实情。
果然苏中苦笑道:“我也想不到吴兄弟你能亲来,只是苏某此来,另有使命,忠人之事,不便透露。既不便对吴兄弟透露,又不愿说谎相欺,只好抱歉了。改日事情完结,一定摆酒与吴兄弟叙叙旧。”
吴忧见他说得这般坦诚,自然不好继续问下去,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当日苏兄走得好匆忙,兄弟都来不及送一送,于情于理,应该由我做东才是。”
苏平略寒暄几句,并无深谈的意思,只是留心张潋与晏翎的争执,对“阮香”的神情尤为注意。吴忧深感无趣,起身踱到一边。
“吴将军,听说阁下骁勇无双,用兵如神,每战必克捷,不知是也不是?”吴忧顺着话语声望去,却是那相貌颇为不凡的南蛮使者,吴忧记得芦笛介绍他名叫蒙良的,是南蛮的一员猛将。
“蒙将军见笑,吴忧惭愧。些许薄名,都是朋友们抬爱。将军也是带兵之人,当知战场上刀枪无眼,能侥幸活下来,与其说是真本领,不如说是好运气。忧不过是比其他人运气好那么一点点罢了。”
“吴将军此言太谦。”这时候插话的却是那个一直没有参与众人讨论的来自东海的王子利蓝家,他注视着吴忧道,“云州铁骑,天下无双,云西鲍、狄之勇,莫、哈之略,陈、陆之谋,声名都早已传播于海外,若非重洋远隔,小王早就想结识吴将军这样智勇双全的人物了。”
狐淼见两人都是极力褒扬吴忧,心中不屑,冷言讥讽道:“将军好英雄!云州劫法场,沃城失家眷,丽水先败于宁氏,后大败于兀哈豹,中箭落马,毁面断发,丢盔弃甲,仅以身免……这就是所谓的骁勇无敌么?可笑!先叛阮氏之亲,又背宁氏之盟,再邀宠献媚于张氏,私德有亏,无耻之尤,一致于斯!灵魂这般丑陋、行为如此龌龊的人物,真乃淼生平仅见,所谓上负天地君恩,下不能保全妻子部众之人,将军之谓也,让人唾弃尚且不配,岂可进入天下英雄之列!若周国判断英雄的标准果然如此,真正的英雄岂不要羞死?”
迷齐兵锋数度挫于云西,子弟战死于云州者不知凡几,而迷齐铁骑更是几乎年年侵边,杀掠云州人民兵将极众,两家早就结下了化不开的死仇。这狐淼伶牙俐齿,所数落的都是吴忧惨痛往事,吴忧再好的涵养也是气得脸色铁青,面上一抹杀机稍纵即逝,怒极反笑道:“好!好!好!看起来王子的确对在下下了一番功夫呢。但不知王子的武功是否和唇舌一般让人期待呢?”一边说话,铁拳紧握,面泛潮红,似乎一语不和便要因恼羞成怒而动手杀人。
“若是动武,小王自然不怕奉陪,只是大周口口声声礼仪之邦,难道便是以拳头招呼客人的么?小王算是领教了呢。”狐淼毫不相让地与吴忧对视,毫不在意吴忧话中的威胁之意,更借方才芦笛的一席话挤兑吴忧。
“大哥!”“阮香”拉了拉吴忧的袖子,轻声呼唤道。却是阮君听到这边吵将起来,过来查看。
“当庭辱骂主人,尔这竖子也配谈礼!”吴忧看了一眼“阮香”,拳头渐渐松开,沉声道,“我们周国对于宾客向来是欢迎的,但对于闯进家门的强盗,就只有用刀枪来招呼。”两人锋利的目光相激,如同两柄利剑交击,要在空中碰出火花来。
第二十九节 梨花
“各位已经用过了茶点,室内太过闷热,不如我们出去花园散散步吧。听芦笛说,准备了焰火?”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阮君提议道。虽然恨不能把狐淼给生吃了,阮君还是得替阮香维持良好的风度。
“出去走走很好。”吴忧狠狠盯了狐淼一眼,道:“夜黑路滑,王子小心摔倒。”
狐淼冷笑一声,当先走了出去。蒙良与利蓝家站得最近目睹了事情的全部始末,见吴忧暴躁易怒,睚眦必较,大失常态,各自不免对吴忧起了轻视之意,只是见“阮香”与吴忧状态亲密,心中不由得不屑:早听说阮香善识人,眼光也不过如此。
这栋宅院的花园约有三四亩大小,用低矮的围墙与外面的民房田庄隔离开来,花园里并不象一般的花园布置成小桥流水、栽植奇花异草,而是保留了一片原生的树林,高大的柳树、槐树、杨树长得十分茂盛,林间小道被仔细整修过,去除了芜杂的荒草,显得十分整洁,很适合散步。这一晚月光皎洁,虽然天气很冷,但散步既是“阮香”提议的,自然没人去反对。倒是芦笛有点担心地对“阮香”道:“公主,天色已晚,警卫视野不如白日,不如还是留在室内。”
“可是我想要看焰火。”“阮香”像小孩子一样认真道。
“公主在庭院里就可以看到,不要走太远了。”芦笛微笑道,然后几乎是贴着“阮香”耳边低声道,“这次王子和公子们都带来了不少随从,主子在里面喝茶,随从们就都在花园里等待。这些人鱼龙混杂,又都携带武器,公主不宜与他们走得太近。”
“阮香”诧异道:“难道在清河的地面上,反倒会有人谋害我不成?”
“以防万一总是好的。”芦笛道,他用眼睛瞄了一眼冷冰冰的狐淼,道,“比如那位狐淼王子就完全是来捣乱的。”
“那人当真讨厌,轰出去算了。”
“那样固然痛快,却有损公主的令名了。”
“罢了罢了。哪来那么多规矩的!怪不得妹……”“阮香”忽然醒过神来,及时打住了话头。她看看芦笛,芦笛恭敬地低着头,态度十分谦恭,没有任何异常神色。
“公主殿下——”孙髦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低眉顺眼地没话找话,其实他也知道求亲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但即便求亲不成,他也担负着说服阮香出兵袭击张静斋背后的使命。如果清河能在东方给张静斋造成压力,那么徽州就还有翻身的希望,如果阮香对于西进毫无兴趣,那么徽州局势离绝望就不远了。临来之前,父亲孙政嘱咐他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并让足智多谋的谋士郑爵随他一起出使,帮着出谋划策。
“清河上下好生兴旺,都是公主殿下治理有方。”
“全赖大伙儿辅佐之力。”“阮香”客客气气道,她虽然不喜欢孙髦那副上杆子巴结的模样,却毕竟不好当面驳人面子。
“公主殿下过谦了。”虽然对“大伙儿”这个含糊的词感到难以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孙髦继续奉承“阮香”。
“大哥!”“阮香”被孙髦缠的烦躁,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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