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第116章


西京,为何不来个电话让去车站接的?周敏却说他已经回西京两天了。庄之蝶说:回来两天了?两天了怎么不声不吭的?周敏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给大家说。倒嚷叫着打牌呀,让他也打一圈的。庄之蝶当下气得乌青了脸,说:周敏,你就是这个样子回来啦?大家日夜眼里盼你回来盼得要出血,你回来了两天不闪面,见了面就是这副嬉皮笑睑样?你告诉我,唐宛儿呢?周敏倒唬住了,说:我没有救了她。庄之蝶说:我知道你救不回她,那她的情况你也不知道吗?!周敏才说他回到潼关,潼关县城几乎一片对他的唾骂声,嘲笑声,他白天就不敢出现在街头。委派了几个哥儿们在唐宛儿家周围打探消息,知道唐宛儿被抓回后,丈夫就剥了她的衣服打,打得体无完肤,要她说句从此安心过日子的话来,但唐宛儿总是一声不吭,不说过也不说不过,那丈夫就又绳索捆了她的手脚去弓虽。女干她,一天弓虽。女干几次,每次又都性虐待,用烟头烧她的下身,把手电筒往里边塞……这么才说着,庄之蝶眼泪就哗哗下来。周敏却笑道:罢了,甭为她流眼泪了,咱今辈子可能再也见不上她了,也得学会慢慢忘掉她。于是继续往下讲,说他曾经派一个他认识,那个丈夫也认识的人去见唐宛儿,因为他已经在法院找人说妥,只要唐宛儿寄来离婚申请,管她丈夫同意不同意,都可以帮忙解除婚约的。但派去的人见不上唐宛儿,她是被反锁在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周敏说他实在忍受不了,终于在一个黄昏戴了一顶草帽闯进了那家。那丈夫早防了他去,在家养了四个打手的。他一进门,他们就紧张了,双拳提起,怒目而视。他说:我不是来打架的。先在桌前坐了,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吆喝拿了杯子来喝吧。那丈夫瞧他这样,也就开了几瓶罐头当下酒的菜,六个人喝了起来。周敏先说:兄弟,事情闹到这一步,咱们谈谈心吧。宛儿跟我去了西京城,我知道她是和你没有解除婚约的,但我爱她,她也爱我,这是没办法的事。你既然从西京偏要寻她回来,寻她回来也便罢了,可你也该留一句话的,害得我为宛儿操心。那丈夫说:话这么说了,我是粗人,咱也就月亮地里耍锄刀,明砍!你是潼关城里的有名人物,可我也是墙高的一个男人,你让我戴了这么久的绿帽子,我全忍了,现在能坐在一起,我不骂你,也不打你,我只求你不要再来找她了。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该看在孩子的份上。周敏说:你在求我?那丈夫说:我在求你。周敏说:可我怎么能饶过你呢!你把她用绳索绑回来,打得她死去活来,又那么着去性虐待,她是做你的老婆还是你的一头牛一匹马,爱情是这么强打出来的吗?那丈夫说:这你不用管,她是我的老婆,我怎么教训她旁人管不着的。周敏说:我就不许你这么对待她!你要过,你好好待她;你要折磨她,你就去离婚。那丈夫说:我死也不离婚!周敏说:那好吧,你求我,我也求你,你让我见她一面。周敏是代写了一封离婚申请的,他只要见到唐宛儿,让她在上边签个字按个手印,他就可以把离婚申请送到法院的。但那丈夫不允许见。双方就争执起来。周敏强行要往后院去找,旁边的打手一棒便把周敏打倒了,叫道:打!打这个流氓无赖,他是到这里闹事的,打死了咱也不犯法!四个人扑上来就拳脚交加。周敏一下子跳上桌子,左右两脚踢倒了两个,那丈夫又抱住了他,他抓了那丈夫的手就咬,当下咬得骨头白花花露出来,但他的额上也同时被另一个人用酒瓶砸出个血窟窿。打闹声惊动了四邻八舍,周敏见状.将草帽戴在头上,满面流血地回家去了。回到家他就睡了,羞愧得三天三夜不出门。第四天得知娘在街头开的小杂货店也被那丈夫一伙砸了玻璃柜子,他从床上扑起,又要去拼命。是爹和娘抱住了他,求他让他们安生,说为一个女人,满城风雨了,谁个不说是你拐人家老婆,父母出门在外也被人指了脊梁,就是他们砸杂货店,围看的人那么多,也是没人帮咱说话嘛。如果再去闹事,那你就等于把你爹你娘活活杀了呀!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什么人恋不得,偏偏稀罕人家的老婆?你这么大的人了,一般人都是开始供养爹娘了,我们不指望花你一分钱,不挂你一条线,可你也就不要让我们再为你操心啊,孩子!周敏听了爹娘的话,火气渐渐消了,又睡了七八天,就回西京来了。
孟云房听夏捷说过了事情的原委,心情也很是沉重,从卧屋出来,只是到冰箱里往外拿酒,说:唐宛儿没回来,没回来也好;周敏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今日我也想喝喝酒吃吃肉的。夏捷,你去街上野味店里买四斤狗肉来。夏捷说:吃狗肉喝烧酒,你让大家都上火呀?孟云房说:让你去你就去嘛,话咋这么多的?!夏捷就去了,大家还是没有说话。
周敏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唐宛儿是我的女人,我都不悲伤了,你们还伤什么心?世事如梦,咱就让这一场梦过去罢了,咱还是活咱们的人。庄之蝶伸手就把酒瓶拿过去用劲启瓶盖,启不开,周敏说让他来,庄之蝶却拿牙咬起来,咬得咯吧吧响,咬开了,自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起来。这么一瓶酒你一杯我一杯咕咕嘟嘟都往口里倒,夏捷买了熟狗肉回来,瓶子里只剩有一指深的酒了。孟云房就又取了第二瓶来,夏捷却说:云房,你知道不,野味店里人都在说阮知非被人绑了票,两只眼都放了水!?孟云房就给夏捷使眼色,但孟云房挤的是那只瞎眼,夏捷没在意,还在说:他们还在说医院给他换了狗眼。狗眼能给人换吗?赵京五、周敏都惊得停了酒杯。孟云房却一直看在之蝶,庄之蝶一连打了几个嗝儿,却一言不发,端起酒杯喝得更猛了。他说:之蝶,你还能行吧?庄之蝶没有言语,还在添他的酒。夏捷说:让人喝酒又舍不得酒啦?喝醉了咱这儿有的是床哩!孟云房说:那就喝吧,喝!阮知非遭人抢劫倒是真的,我也去医院了一趟。他也是活该要遭事的,发了财,又爱显夸,今日赞助这个,明日赞助那个,自然有人要算计了他。来,之蝶,我今日也豁出去醉的,干了这杯!庄之蝶眼睛红红的,站起来却说:我要回去了。说完竟起身就走。
大家都愣起来,也没有敢说留他的话,直看着他趔趔趄趄从门里走出去了。孟云房兀自把那杯酒喝下去,一只好眼和一只瞎眼同时流下了两颗眼泪。
贾平凹·废都第二十五章
庄之蝶那晚回来,一进门就倒在地板上醉了。翌日早晨醒过来,只害着半个头痛。几天里就吃止痛片,吃方便面,不出门户。这期间,孟云房不再见他过来喝酒闲聊,就请了孟烬的师父来给他发气功调理,明明看见防盗铁门开着,再敲木板门就是不开。走到大院门房让韦老婆子用扩大器喊:庄之蝶,下来接客!庄之蝶,下来接客!仍是不声不吭。孟云房就到街上公用电话亭里给他拨电话,庄之蝶接了,训道:你尽喊我干啥,你是催命鬼吗?孟云房说:你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四门不出!我知道你情绪不好,我才请了孟烬的师父来给你发功调理调理。庄之蝶说:我要气功治疗?我没病,我什么病也没有!孟云房在电话亭里沉默着,又说:那好吧,你不让调理,你好自为之吧。阮知非那边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经和京五他们去看过了,我们是以你的名义去的,你也就用不着再去了,他情况还好、换了眼一切恢复很快的。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这一年是事情缠身,我在家琢磨了,又翻了《奇门遁甲》,才醒悟你那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不当,事情全坏在了住家的风水上。西北角那间房,你作卧室是犯了大忌的,人应该睡在东北角那间房子。客厅的沙发不要端对了大门,往东边墙根放,你听清楚了吗?庄之蝶气得把电话就放下了。孟云房听见听筒里咯噔一声后出现了忙音,苦笑了笑,但还是请孟烬的师父在小吃街上吃了粉蒸牛肉,放人家回宾馆后,就一人往歌舞厅来找柳月,希望柳月能把这一切告诉牛月清。如果她们两个一起去看看庄之蝶,庄之蝶的情绪或许会好些,否则庄之蝶真会病倒,真要毁了他自己的。
柳月去了双仁府,双仁府却人去屋空,推土机正在推倒着隔壁顺子家的土房子,知道牛月清和老太人已经搬迁到别的地了了。她独自站在院中的那棵桃树下发了半日的呆,才怏怏去了文联大院的楼上。庄之蝶是接纳了她,但庄之蝶唠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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