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第46章


他临别时也曾提起陵溪,既是如此,难道自己也要去陵溪等他不成?
思前想后,反倒觉得唯此一条通路。可叹现下,景沅殿周遭拨来十数名隐卫,分作两班,日夜在殿外当值,而自己又不像先时,如今被母妃禁足,已是插翅难飞。如此一想,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那玉霞在帘外候着,见主子闷闷不乐,便悄悄上前,附在耳边轻声道:“方才倒是听长公主说起,月末要有上陵围猎呢!殿下正好借此机会,出宫散心——”见幼箴面露喜色,玉霞继而又道:“长公主又说现下桐花开得正好,若不是殿下身上不适,还想邀了殿下同去赏玩——”
一语未落,便见幼箴起身便往殿外去。
却说沐阳公主在正殿之中,见幼箴好端端的进来请安,却也不动声色,不多时果然央求了任妃,带了幼箴出宫去。
四十二 花如关外雪(12)
那景荣此番随母亲进京,先时却从未曾离开沐阳,自是不曾见过这桐花盛放的绚丽景色,竟一改往日的娴静温雅,与幼箴齐齐下了车舆,一道在花树间嬉笑穿梭。
幼箴四下张望,虽说围猎定于月末,而此时上陵围场之外,方圆数里便设了重重关卡,皆有京城护卫值守巡视。幼箴不禁心中气馁——如此一看,若想趁着围猎之际出逃,却也着实有些麻烦。
景荣自是不知幼箴的心思,立在山麓溪水之畔,遥遥向半坡望去,山径上俱是一片洁白,使人不忍踩踏;阵风起时,果见扬起一层花雪,纷纷洒洒,美不胜收——心念微动,思及一人,便对幼箴叹道:“人都说五月漠上飞雪,只怕便是眼前的景象吧?”
幼箴闻言,心中竟也有些怔怔。
却说北地一场甘霖,未及转暖,反倒一夜北风,朔气复又南下,这日竟飘起雪来。
阿七闷闷坐在车辇之中,一袭银鼠束腰裘衣,倒也爽利;偏偏被勒令戴了顶短檐貂皮帽,却是祁人男子常戴的风雪帽——随着车马颠簸,倒要时不时扶一把帽檐,免得遮住双眼。
再看对面男子,凤眼微眯,手中正捧了一只五蝠奉寿紫铜手炉,倒似十分闲适。
阿七思及乌末,心下颓然——此番自己竟算是不辞而别,不知那乌末却作何想?
此时却见赵暄踢了踢脚下的火笼,“拨炭——”
阿七只得探身取了铜箸,懒懒掀起盖子,却将那炭火拨得火星四溅。赵暄闪避不及,袍摆立时便被烫出一个小洞——不禁拧眉骂道:“果真蠢材!”
阿七将眼一翻,只管随手丢开铜箸,“小爷我。。。。。。姑娘我不烤火便罢,若要烤火之时,向来有人拨炭!”
赵暄“诶”了一声,却也不恼,自取了铜箸拨火,倒是十分妥当。口中却道:“蠢便蠢吧,托词却多——”一面说着,又将手炉丢进阿七怀里。
阿七懒怠与他多说,心下暗自盘算——如此一路跟着,倒也不算误事;只是这赵暄,果真是个好色之徒,如若不然,为何要将自己随身带着?神游之际,想到此间,不禁有些后怕——幸而那程远砚不知宁王世子实非庸才,如若不然,行差踏错,万一心血来潮指使自己色诱此人,自己反倒不划算!
却说季长与几名近侍骑马随车辇而行,心中亦是腹诽——世子半路捡来一名祁人,来路不明不说,竟执意要此人服侍,此时更是共帐而寝,同辇而行,岂不落人口舌!
见世子与一祁国男子日日同进同出,因那赵暄素来浪荡胡为,早已声名在外,隋远倒也不好十分出言规劝,索性听之任之;唯有一样——忽有一日,这祁人竟以面具示人,想来实在不妥。
四十三 是非终难辨(1)
却说赵暄命阿七男装随行,沿途颇多照顾,并未太过逾矩。忽有一日暮间,暄交与她一副木质镶银鬼面——其上驼吻龙须,木色青黑,双瞳开孔。至此,北上途中,人前阿七便极少摘下,那狰狞鬼面自额间遮至鼻端,独露出下颌。
彼时在营帐之中,初见时,阿七怔怔自暄手中接过,只觉这面具质坚却轻巧,倒似那西炎纹钢;戴在面上,向铜镜中细看,立显凶残萧杀;而双唇轻抿,原本莹润如玉的面孔,亦添了几分狠绝之意。
暄将她打量许久,忽而收了铜镜,口中说道:“原本只让你瞧瞧,却并未打算让你戴着——你可知,这鬼面却是刚刚自死人面上摘下来的么?”
只见阿七缓缓将面孔转向自己,面具之下,看不清她眼中神色。不知为何,暄只觉心底微寒,终是抬手除下面具,却见她眸色清冷,默然无语。忍不住低声问她:“你竟不怕么?”
“怕,如何不怕!”阿七并未看他,轻轻答道,“只是,怕有何用?”
暄掰过她的下颌,迫使她正对了自己的视线,“这西炎鬼面,你先时可曾见过?”
阿七只觉双目酸楚,赶紧阖上眼,不让对方看见眼底难掩的悲戚与怒意。
——不错,雁鸣养伤之时,确曾无意间见过。
见阿七并不接话,暄低声道:“我终是想不通,一个年轻女子,无惧生死,不意贞操,心中倒事事惦念着旁人——莫非竟从未想过,旁人处心积虑,利用了你,你却尤不自知?”
阿七心中恻然,却只是咬牙不语。
“你这呆女——”暄拧眉说道,“却教我——”一语未尽,终是颓然轻叹,拂袖而出,将她独自丢在帐中。
许久,阿七转过头,紧紧盯着被暄弃在地下的鬼面,终是跌坐在地。映着帐中炭火,火光跳跃,那鬼面竟似有了生气一般——阿七心中恍惚——乌末,果真便是西炎人?乌末,如今与自己竟是阴阳两隔?
自己当日不辞而别,乌末竟因此死于非命——而这其中原委,阿七不愿深想,无奈偏偏脑中一个念头挥之不去——若非苏岑出卖,赵暄城府再深,亦不会暗中行事,轻易便可取了乌末的性命!
想那乌末虽是身份难明,且对自己有所保留,但却是亦敌亦友,诚心以待。反观苏岑,自己对他深信不疑,舍命相救,到头来却是如此这般!
思及此间,只觉心底痛楚,比当日箭伤更甚——赵暄说得却对,自己被人控于股掌之间,尤不自知;反倒自诩心智过人,时常沾沾自喜,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念至此,心中或悲或恨,已是不甚分明,只将手紧紧抓了那鬼面,低低伏在火堆之前,无声而泣。
夜色已深。营地之中却变得有些嘈杂,人马往来行进之声渐起。阿七心下微动,却是意气已灰,竟懒怠起身。摸索着解开腰间青潭,冷冷弃在一旁。剑柄之上,盘蛟纹饰映入眼帘——水龙善武,潜于河渊——阿七挽起一丝冷笑,终又阖上双目,不肯再看,不知笑的是自己,抑或他人?
此时便听有人掀开帐门,缓缓走至近前,阿七亦不搭理。来人不发一言,只俯身将那青潭拾起。
四十四 是非终难辨(2)
阿七兀自伏地不起,阖目出神。却觉对方将自己扶起,取过面具,戴在自己面上,低低说道:“我知你心中必是恨我——”话音将落,阿七便觉双唇被那人覆上,和着凛冽酒香,颊畔微凉,先时轻缓柔婉,一味在其上辗转厮磨,继而终是渐入渐深,与她唇舌纠缠。。。。。。。对方气息转炽,已是有些迷乱。而阿七脊背僵直,亦不推拒,唯觉心底哀凉。
此时男子倾身将她压在厚重的毡毯之上,手指缓缓拂过她身前,衣襟腰畔的繁复系带,似是轻易便纷纷散落开来。
炉火微红,月夜寒凉。而男子赤裸的胸臂之间,反倒如炭火一般灼人。阿七被他覆着,与他耳鬓相接,长发缠绕在一处——却觉他颈间无端带了一丝清泠之气,好似亘古寒潭之上,终年氤氲不去的淡淡水气——心中渐渐恍惚,仿若回到那晚,沙汀水湾,荒草萋萋,薄雾轻缭,湖面静谧有如平镜,自他怀中醒转之时,二人凌乱的湿发,亦如现下这般,竟似再难分解。。。。。。
营帐之外,人声渐寂,却遥遥传来一曲北祁哀笳长调。
有泪盈于眼眶,将未滚落之际,趁着一丝清明,口中低声道:“殿下。。。。。。今夜欢好过后,民女愿自残一臂,至此远走漠北西关,永世不回大衍。。。。。。殿下可否应允?”
——恩怨皆抛,只身远去,至此再无瑶琴洞箫,唯闻弦琴笳音;不见陵水轻霭,只余荒漠寒垣——即便如此,却可以求一心安,再也不必日日两难。。。。。。阿七双目迷离,任由泪水滑落。
赵暄原本已是情动难抑,胸中一片喧嚣,闻得此言,却心意渐冷,神志复又变得清明,推开阿七,望着那鬼面,冷声道:“留你一臂,却有何用?罪已至死,不如将手脚头颅统统留下!”
阿七轻轻坐起,抬手摘下面具,颓然笑道:“既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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