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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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后,我听到了远处车辆过桥,——这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最远不过——还有犬吠声,有时又听到远远的牛棚中有一条不安静的牛在叫。同时,湖滨震荡着青蛙叫声,古代的醉鬼和宴饮者的顽固的精灵,依然不知悔过,要在他们那像冥河似的湖上唱轮唱歌,请瓦尔登湖的水妖原谅我作这样的譬喻,因为湖上虽没有芦苇,青蛙却是很多的,——它们还乐于遵循它们那古老宴席上那种嚣闹的规律,虽然它们的喉咙已经沙哑了,而且庄重起来了,它们在嘲笑欢乐,酒也失去了香味,只变成了用来灌饱它们肚子的料酒,而醺醺然的醉意再也不来淹没它们过去的回忆,它们只觉得喝饱了,肚子里水很沉重,只觉得发胀。当最高头儿的青蛙,下巴放在一张心形的叶子上,好像在垂涎的嘴巴下面挂了食巾,在北岸下喝了一口以前轻视的水酒,把酒杯传递过去,同时发出了托尔——尔——尔——龙克,托尔——尔——尔——龙克,托尔——尔——尔——龙克!的声音,立刻,从远处的水上,这口令被重复了,这是另一只青蛙,官阶稍低,凸起肚子,喝下了它那一口酒后发出来的,而当酒令沿湖巡行了一周,司酒令的青蛙满意地喊了一声托尔——尔——尔——龙克,每一只都依次传递给最没喝饱的、漏水最多的和肚子最瘪的青蛙,一切都没有错;于是酒杯又一遍遍地传递,直到太阳把朝雾驱散,这时就只有可敬的老青蛙还没有跳到湖底下去,它还不时地徒然喊出托尔龙克来,停歇着等口音。
我不清楚在林中空地上,我听过金鸡报晓没有,我觉得养一只小公鸡很有道理,只是把它当作鸣禽看待,为了听它的音乐公鸡从前是印第安野鸡,它的音乐确是所有禽帼之中最了不起的,如果能不把它们变为家禽而加以驯化的话,它的音乐可以立刻成为我们的森林中最著名的音乐,胜过鹅的叫声,猫头鹰的嚎哭;然后,你再想想老母鸡,在她们的夫君停下了号角声之后,她们的噪聒填满了停顿的时刻!难怪人类要把这一种鸟编入家禽中间去——更不用说鸡蛋和鸡腿来了。在冬天的黎明,散步在这一种禽鸟很多的林中,在它们的老林里,听野公鸡在树上啼叫出嘹亮而尖锐的声音,数里之外都能听到,大地为之震荡,一切鸟雀的微弱的声音都给压倒——你想想看!这可以使全国警戒起来,谁不会起得更早,一天天地更早,直到他健康、富足、聪明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呢?全世界诗人在赞美一些本国鸣禽的歌声的同时,都赞美过这种外国鸟的乐音。任何气候都适宜于勇武金鸡的生长,他比本上的禽鸟更土。它永远健康,肺脏永远茁壮,它的精神从未衰退过。甚至大西洋、太平洋上的水手都是一听到它的声音就起身,可是它的啼叫从没有把我从沉睡中唤醒过。狗、猫、牛、猪、母鸡这些我都没有喂养,也许你要说我缺少家畜的声音;可是我这里也没有搅拌奶油的声音,纺车的声音,沸水的歌声,咖啡壶的咝咝声,孩子的哭声等等来安慰我,老式人会因此发疯或烦闷致死的。连墙里的耗子也没有,它们都饿死了,也许根本没有引来过,——只有松鼠在屋顶上,地板下,以及梁上的夜鹰,窗下一只蓝色的悭鸟,尖叫着,屋下一只兔子或者一只土拨鼠,屋后一只叫枭或者猫头鹰,湖上一群野鹅,或一只哗笑的潜水鸟,还有入夜吠叫的狐狸。甚至云雀或黄鹂都没有,这些柔和的候鸟从未访问过我的林居。天井里没有雄鸡啼叫也没有母鸡噪聒。根本没有天井!大自然一直延伸到你的窗口。就在你的窗下,生长了小树林,一直长到你的窗楣上。野黄栌树和黑莓的藤爬进了你的地窖;挺拔的苍松靠着又挤着木屋,因为地位不够,它们的根纠缠在屋子底下。不是疾凤刮去窗帘,而是你为了要燃料,折下屋后的松枝,或拔出树根!大雪中既没有路通到前庭的门,——没有门,——没有前庭,——更没有路通往文明世界!
寂 寞 
这是一个愉快的傍晚,全身只有一个感觉,每一个毛孔中都浸润着喜悦。我在大自然里以奇异的自由姿态来去,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我只穿衬衫,沿着硬石的湖岸走,天气虽然寒冷,多云又多凤,也没有特别分心的事,那时天气对我异常地合适。牛蛙鸣叫,邀来黑夜,夜鹰的乐音乘着吹起涟漪的风从湖上传来。摇曳的赤杨和白杨,激起我的情感使我几乎不能呼吸了;然而像湖水一样,我的宁静只有涟漪而没有激荡。和如镜的湖面一样,晚风吹起来的微波是谈不上什么风暴的。虽然天色黑了,风还在森林中吹着,咆哮着,波浪还在拍岸,某一些动物还在用它们的乐音催眠着另外的那些,宁静不可能是绝对的。最凶狠的野兽并没有宁静,现在正找寻它们的牺牲品;狐狸,臭鼬,兔子,也正漫游在原野上,在森林中,它们却没有恐惧,它们是大自然的看守者,——是连接一个个生气勃勃的白昼的链环。等我口到家里,发现已有访客来过,他们还留下了名片呢,不是一束花,便是一个常春树的花环,或用铅笔写在黄色的胡桃叶或者木片上的一个名字。不常进入森林的人常把森林中的小玩意儿一路上拿在手里玩,有时故意,有时偶然,把它们留下了。有一位剥下了柳树皮,做成一个戒指,丢在我桌上。在我出门时有没有客人来过,我总能知道,不是树枝或青草弯倒,便是有了鞋印,一般说,从他们留下的微小痕迹里我还可以猜出他们的年龄、性别和性格;有的掉下了花朵,有的抓来一把草,又扔掉,甚至还有一直带到半英里外的铁路边才扔下的呢;有时,雪茄烟或烟斗味道还残留不散。常常我还能从烟斗的香味注意到六十杆之外公路上行经的一个旅行者。
我们周围的空间该说是很大的了。我们不能一探手就触及地平线。蓊郁的森林或湖沼并不就在我的门口,中间总还有着一块我们熟悉而且由我们使用的空地,多少整理过了,还围了点篱笆,它仿佛是从大自然的手里被夺取得来的。为了什么理由,我要有这么大的范围和规模,好多平方英里的没有人迹的森林,遭人类遗弃而为我所私有了呢?最接近我的邻居在一英里外,看不到什么房子,除非登上那半里之外的小山山顶去瞭望,才能望见一点儿房屋。我的地平线全给森林包围起来,专供我自个享受,极目远望只能望见那在湖的一端经过的铁路和在湖的另一端沿着山林的公路边上的篱笆。大体说来,我居住的地方,寂寞得跟生活在大草原上一样。在这里离新英格兰也像离亚洲和非洲一样遥远。可以说,我有我自己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我有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从没有一个人在晚上经过我的屋子,或叩我的门,我仿佛是人类中的第一个人或最后一个人,除非在春天里,隔了很长久的时候,有人从村里来钓鳘鱼,——在瓦尔登湖中,很显然他们能钓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多种多样的性格,而钩子只能钩到黑夜而已——他们立刻都撤走了,常常是鱼篓很轻地撤退的,又把〃世界留给黑夜和我〃,而黑夜的核心是从没有被任何人类的邻舍污染过的。我相信,人们通常还都有点儿害怕黑暗,虽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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