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生死劫》第62章


幌攵恕?br /> 到初春时分,我又因肺炎被送入监狱医院。那次我恢复得很慢,待回到看守所时,已是五月一日了。天气已转暖。虽然生活条件变得更艰苦,但温暖的气候,多少令人感到好受一些了。我觉得自己,又一次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从死神的魔爪中挣扎出来,又活下来了。一天,风和日丽,我被允许外出放风,发现墙边的那棵法国梧桐,已覆着一层嫩绿的新叶了。我感谢上帝赐给我们生命的奇迹。
自共产党〃九大〃结束后,各省市都建立、恢复了党委,从而加强了共产党在各个领域的一元化领导。这样一来,我就更难从报上了解到监狱墙外所发生的事。在文化革命动乱高潮之时,那些对〃走资派〃的激烈批判材料中,常常暴露出共产党领导内部的激烈斗争的内幕。造反派的动笔杆子者,当时多为非党员,因此当他们在宣传毛泽东的正确路线时,无意中会泄露一些一般不可以让老百姓知晓的内情。此后,在《解放日报》上,已看不到此类文章了。所有的批判文章都是由共产党宣传部指定的职业写作者来撰稿的。文章内容还是那老一套官话、套话和过时的理论。这些都被利用来作为一种宣传工具,冠冕堂皇地说出了那些极左分子想说的大道理,且又说得漂亮而圆滑,让人抓不到把柄。
我觉得中央又在进行一次新的斗争的念头,最初是从报上公布的中央政治局名单上发现的,陈怕达,最早炮制文化革命的一位激进派领袖之一,他的名字找不到了。随即就是针对他的不点名的批判文章,开始在报上出现了。文章指责他口口声声自称〃小小老百姓〃,实质上是个〃冒牌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重要的国家领导人名字突然从报上消失了,说明他的遭遇已大为不妙了。
这件事的发生令我困惑不解。因为众所周知,陈伯达和毛泽东亲近,曾长期担任他的亲信秘书。在文革中,他虽然没有像其他领导人如江青、林彪等表现得如此白炽化,但老百姓都认定他是毛泽东的亲信。
待我从看守所出来后好久,我向几位朋友和熟人问及陈伯达被打倒之事时,他们告诉我,似是在一九七零年八月底,在庐山召开的九届二中全会上,讨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新宪法。其中一个主要议程,即为刘少奇打倒后,无人继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这个职位是否取消?陈伯达则提名林彪继任国家主席。当时,〃九大〃召开了不过一年零四个月,而林彪的权势,似已扩张得过快了,毛泽东不希望再加强林彪的权势和地位了。因此他表示,不要再设国家主席了,并建议由人大委员长来代理并执行此职。经过激烈的争论,毛泽东指责陈伯达的建议是一个反革命的举止,是阴谋要使中国复辟到文革前的局势。
也有人跟我说起,中央委员会议上讨论的另一项议程,是有关中美关系。自从美国总统尼克松表示通过第三国作中间人,美国愿与中国改善关系,周总理就说服毛泽东,要是美国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放弃台湾政府,那么联合国里其他大部分国家都会承认中国。这样不仅能使中国加入联合国,而且最后能以较少的代价而从速解放台湾。但林彪和陈伯达两人都竭力反对与荑国和解。他们强调美国作为一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首要之国,天生就是社会主义中国的主要敌人。
但就我所听说的,打倒陈伯达,其实是意味着对林彪的警告。由此林彪也得出结论,认为毛泽东对他的重用已到头了。这就导致了后来林彪那次失败了的政变。不管怎么说,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实都证明,九届二中全会有其极为重要的作用。它结束了林彪短暂的统治王朝,令林彪的权力在与周恩来总理相比之下,一落千丈。
一九七零年当我还受押在第一看守所时,我就意识到陈伯达的被打倒一事,万万不可忽视。我一直观望着局势的进展,期待着或许哪怕是一丁点的,表示局势有所好转的征兆。那年秋天国庆日,我在报上看到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与毛泽东一起,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礼的照片。在这样的节日里,毛泽东是经常与一些著名外国人士并肩观礼。但给予一个美国人以这样的一种荣誉,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斯诺是毛泽东和共产党的老朋友。他在三十年代出版的一本著作《西行漫记》,为促使世界以一种同情及较为客观的眼光,来看待中国共产党,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我对此已有经验了,凡属毛泽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往往有其不可捉摸的作用和含义。因此,我就特别注意这一则新闻报道:在中国国庆日,他与一个美国人一起;在天安门城楼观礼台上,一起检阅成千上万狂热虔诚的举着他的画像,喊着颂扬他的口号,唱着他的语录歌的游行队伍。
国庆节后不久,报上又报道了北京方面与加拿大政府,根据和平共处的五项基本原则,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五项和平原则为:互相保持各自领土和主权的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剁,和平共处。加拿大保证与台湾国民党政府断绝外交关系,承认北京政府为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
我想毛泽东是利用与加拿大建交这一举,向美国表示,假如美国愿意放弃台湾,他就愿与美国和好。他以与加拿大建交之事,表示他也愿以同样的方式来处理与美国的关系。我内心不禁觉得兴奋,并充满了希望。我认为中国有可能倾向西方,那真是太好了。
朔风又起了,但这次冬天的来临,却没能使我的意志消沉。这还是自文革以来第一次,我觉得似乎情况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阵凛冽寒风呼啸过后,一片落叶给刮进我的牢房,我把那片金灿烛的黄叶捡起来久久地凝视着,心想,这是希望和好运的预兆。
我的心情开始日趋平和,不再那般阴郁了。我在囚室里盼着再度的提审,心想我的苦难已到头了,假如他们再有什么提审,事情一定会向好的方向转变。但是我错了。
一九七一年一月的一个下午,我被召去受审。这次提审来得突然,令我猝不及防。在随着看守穿过院子时,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我几乎不曾觉察,外面一场大风雪即将来临。刚抵达审问室门口,冷不防一个看守将我猛一推,我打着踉跄跌入室内,里面已候着好几个看守,不等我站稳,他们就簇涌上来对我大肆围攻、谩骂。
〃你这个帝国主义走狗!〃一个看守说,〃你是工人农民的可耻剥削者。〃又一个叫嚣着:〃你这个反革命!〃如是轮番辱骂着。
顿时,审讯室里一片叱责和罟骂之声,一张张脸庞都让仇.恨和敌意给扭歪了。其实他们相继对我施行的这一套,我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不仅对着我大声叱斥,还将我像踢皮球那样推来搡去,从这个看守这儿推到那个看守那边,以示对我的嫉恶如仇。我想努力将身子站稳,无奈只觉得头晕窒息,气都透不过来。未及回过神,猛地一年轻看守一把抓住我棉袄的衣领把我往他身边拉去,我清楚看到,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虐待狂的快感。随后他又咬牙将我用劲一推,以示对我的刻骨之仇。我摇晃着往后打着踉跄,一下撞在墙上,顿时像只米袋那般沉甸甸往下倒;不及触地,他又一把将我衣领抓住往前一拎,接着再向墙上推去,如是重复了几次,轻松又熟诸。同时,其他看守在一边不停歇地高呼口号。这时,我已迷糊不清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像开裂般疼痛,全身痉挛发抖。这时只觉得胃里翻腾了一阵后,我禁不住就呕吐了。我的呕吐物喷溅在其中一个看守的手和袖口上。他勃然大怒,一把将我推到犯人的座椅上,对着我暴跳如雷。我的心就像要跳出胸膛般地咚咚作响,气都缓不过来。我只好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希望自己能慢慢平息下来。蓦地,我脸颊上挨了个耳光。一个女看守声嘶力竭地叫着:〃你交代不交代?〃另一个巴掌又刮在另一边,几个人同时向我吆喝着:〃交代吗?〃我紧闭双眼瘫坐在凳子上,对他们不予理睬。那是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了。
这时,又一个人从我背后一把抓住我头发,狠命将我,的头往上一扯,我被迫仰头一看,只看见他们五双焦躁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来,他们真以为,只要对我施加武力,就可轻易令我就范。但我却以为,凡那些惯于施用残暴手段者,他们自己太相信残暴的威力了。但这些看守们实在也笨得可以,他们对我已日夜监视了好几年了,对找竟还是没有很好地了解。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不过只是在执行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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