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生死劫》第79章


次日我向房管所申请购买一只电表,但房管所拒绝了我的要求。我每天去问询,但他们总是说我的申请目前尚不予考虑。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为我搬迁浴室的工人。他说,〃你不必去向房管所申请电表了,你最好是通过"后门"去买。〃几天后,当我外出时,朱太大当电工的女婿迎上来和我招呼,好像他在花园里等着我似的。他表示愿意为我弄一只电表,开价是市场官价数倍以上。我们相互经过谈判,结果同意以官价的两倍成交。
〃你提供的电表是否是你单位里的存货?〃我得把情况弄清楚,因为我肯定他是从他工作单位里偷来的。那时,国营企业里偷窃是很普通的,因为党支部书记对国家财产管理松弛。那些工资微薄的工人就以此来补偿。这种情况的普遍存在已成了个公开的秘密,工人们以此来戏谑,称它是〃共产主义〃,译成中文即〃分享财产〃。
〃你为何要关心电表是从哪里来的?你要买就买,不买就拉倒。〃那青年不客气地说。
我犹豫一下,考虑着是否我真要买这种赃物。
〃我可以为你安装好。〃他说。
〃你要我多少工钱?〃我问他。
〃我本来不该收你费用,因为你对我们都很客气。但我的工资很少,我需要一些额外的钱花用。六元是否太多了些?〃他问我。
我看着眼前这样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虽然营养不良,衣衫褴褛,但看样子倒很精明。我认为他也和我们一样,只是这种极左制度的受害者。要是在另一种环境里,有机会争取到较优裕的生活,他也可能成为一个有教养的青年。他带着恳求的服光看着我。我说:〃我同意付六元。〃阿姨对朱家的种种表现表示十分愤怒,她责怪我对待朱家的态度太〃软弱〃。她预计朱家以后会利用我。她还表示,〃你不了解他们这种人。〃朱太太的孙子是个淘气好动的六岁男孩,在等着上小学。他因为过分被溺爱,因此不懂礼貌,每天要几次上楼来溜入我的房间。特别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开我的抽屉,看到好奇的东西便随便乱动。有时,我散步回家,看见他在用刮的笔和纸画图画。又有一次他带了个皮球上来,在我刷清了的墙壁上打球。经常他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使劲高声大叫。当阿姨烧菜时,他就随便把菜捞来吃。阿姨将找回的零钱放在桌上。但等这孩子进来后,这些零钱便不见了。我曾几次向朱太太提及有关这孩子的事,但她总是说,〃我叫他不要上楼,但我管不了他。我要承担全部家务,还要烧饭。〃有天早晨,我打开房门,听到有人在扶梯底层打呵欠。往下一望,看见朱太太那个失业的儿子从床上起身。原来在夜里,当我们大家睡觉时,朱家占用了门厅,将它当卧室,把一只床搭在靠近他们那一边。但另有一只小桌和小椅子却靠在我这边。中间留一条小过道通往门口。另外他们还占用了扶梯以下几级。放了几个布袋。我叫阿姨来看看下面发生的情况。她立即要下楼去和朱太太吵架,被我阻止了。
早餐后,我到房管所去了。
〃我是太原路一号的居民。〃我告诉那个坐在写字台后面的人。
〃我知道你是谁,我认识你的。〃他说。
〃对不起,我请问你一下。你能否告诉我你们房管所共分配给我多少面积房子?楼上的房间都是分配给你的。〃他说。
〃楼下入口处的门厅怎么样?楼下门厅和花园都是一半,你所付的房租包括一半门厅及半个花园。〃我向他道谢之后就回家了。朱太太在院子里晒衣服,我对她说,〃我发现你儿子睡在门厅里。是的,里面没有地方可睡了。〃她随便回答着继续晒她的衣服。
〃我刚才去房管所办公室证实过了,一半门厅空间是属予我的,另一半属于你的。是否你儿子的东西搬到靠近你那一边,不要把楼梯给堵住了。他留下一个过道给你们进出的。你身体很瘦,要多少空隙给你进出?〃她很不高兴。
〃问题不在我需要多少空隙进出,而是多少面积是属于你的。请你告诉他将他的东西从我这边搬走。〃我严肃地说着就进屋了。
〃我们一家共七日人,我女儿又要来探亲了。我们房里没有地方可再放一只床了。〃朱太太说。
阿姨立在凉台上听我们谈话。当我进房间时,她轻声对我道:〃我们应该筑堵墙,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使他们不来侵占我们这部分房子。但是我们买不到砖头。〃我说。
〃你能否给我几天假期让我回苏州去一次,看看能否买些旧砖头?当然可以!不管怎样你应该回苏州去看看你的家。〃我很高兴听到阿姨要回家几天。虽然她每星期有一天假期;但她从来不大外出。
阿姨回家后的一天早晨,我很早就起身,拿了她的菜篮子到菜场买菜。虽然还是清晨五时,但天仍是灰蒙蒙的。去菜场的那条马路上已挤满了人。大家急急忙忙的一边扣着衣服上的钮子,向菜摊走去。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来自四面八方。他们的交谈声,在老远就已听到了。
因为阿姨和我已吃完了定量供应的猪肉和鸡蛋,我想买只母鸡煮汤,因为这是不属于配给类的。另外我还想买些蔬菜,还要买每月配给的豆制品。我还得自己去取牛奶。因为鸡比蔬菜更紧张,我先在鸡摊排队。那时已有一长队人排着了。除了站在那里排队的人之外,队伍里还有杂乱的东西如破盒子、旧帽子、小凳子、空罐头等和买客一起排着队。当这个队伍向前移动时,那些站在队伍附近的人便把这些破东西也向前移动,好像它们也代表排着的队伍的一部分。当我听到附近两个妇女的对话后,才知道队伍里放着的破东西也代表买菜的人。只要你有朋友或熟人代你向前移动这些破东西,它们就能代表买菜人。用这种方法,一个人能同时排二、三个长龙队伍。事实上这也和开〃后门〃一样,是一种相互帮助的办法;我为你在这条长龙里把你放着的东西往前移,你也能协助我在另一条长龙队伍里为我这样做。当某一件东西已移近到摊边时,她的朋友会大声呼叫在另一个队伍里的人立即过来购买。同时这人又会敏捷地放下一件东西在第二个队伍里,再占一个位子。然后立即又冲回第一个队伍里去购买她需要的东西。她们每个人的态度都非常谦虚和睦,因为大家都需要另一个的帮助。在这种情况下,买菜这件事已成为有严密组织的工作,显得非常吃力。
我好像等了约有一个小时才轮到。在一只大箩筐里,我只看到剩下五只鸡。
〃你的小菜卡在哪里?〃那男人问我。
〃鸡也是配给的吗?〃我惊奇地问他。
〃快些!快些!其他人在等着!把你的小菜卡给他看!〃我后面的那个女人不耐烦地在大叫,我被她们挤向前而。
我急忙将小菜卡从钱包里拿出来交给那男人。
〃怎么?一户只有两口?你只能买一只两斤重的鸡。我现在留在这里的鸡都是大的,明天早晨早些再来!小鸡很快就卖完的。〃那卖鸡的男人早已把注意力转向我后面的女人了。〃给我看你的小菜卡!〃我又想去排蔬菜摊的那条长龙队伍。我没有买到鸡并不在乎,但因为我已排了一小时队,又听着周围那些人的尖锐的说话声,使我感到非常疲倦。假如我买了鸡,还得另外排队去让人杀鸡和洗涤。我想即使是最富营养的鸡汤也补不回所消耗的这么多精力。
当我挤在人群中走向蔬菜摊时,听到有一个男人在叫我,〃太太!太太!〃这是中国上层社会佣人对女主人的称呼。经过文化大革命的宣传,再听到这种称呼使我感到非常吃惊。我想这〃太太〃不知是叫谁。接着,这声音好像跟着我在叫。一会儿我发现我那老花匠站在我身边,他两眼含着泪水,用破碎的声音说,"〃你仍活着!看样子你身体很好。但是曼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
四周的群众,好奇地看着我们。有几个人停下来听我们谈活。我立即把我的住址给我的花匠,告诉他等一会来看我。
我已没有兴趣再去买菜。家里还有一点面包,一些果酱和泡菜。我想这些已足够我一天吃了。所以我只拿了一瓶牛奶回家等我那老花匠了。
我看到那老人是多高兴!我自从释放后到处在找他!因为我欠他钱。当我进看守所时,给他的赏钱还藏在我的裤袋里。
他同样也很高兴见到我,他来我家时,穿了一身新衣服。当我担待他进房间时,他显得眉飞色舞。
〃我真高兴在菜场里遇到你。我要付给你工钱,欠了你这么多年。〃我告诉他。
〃喔呀!那钱!曼萍早给我了。曼萍来看过我,在你被带去……〃他没有让他自己把〃监狱〃这个字说出来。
曼萍的薪水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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