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级危楼》第50章


树上的蝉已经开始叫了,枯燥单调,摩擦着耳膜。辛唯正襟危坐,而丘行舟则翘起二郎腿。
那天的对话很长,辛唯早已忘记细节,只记得他的皮鞋铮亮,脚尖一点一点的在那里晃,让她有些头晕,又觉得恶心。
丘行舟亲自通知她,今年系里的保研名额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所变动,要砍去一个,而被砍去的,正是辛唯的。
她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一下,只是平静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情绪。办公室里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切是起因于什么。
反正事情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多一桩她也不在乎。她起身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快步离去。
走出办公楼她才想起,自己可以承受这个结果,但是李楠却不能。她的脚直发软,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可不可以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先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再跟李楠慢慢说。李楠见她工作如意了,也许就能接受得好些。
她念头既定,就想给陈卓打电话。号码按了一半又停止。她已经给他带去够多的麻烦,又怎么忍心让他再为自己发愁愧疚?
也许是因为匆忙上阵,她对于面试求职的经历还少得可怜。发了很多份简历,参加了几个招聘会,都没有得到正面回复。
周末回到家,开门之后李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她顺到声音走到厨房,李楠正在洗菜,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进来。她有些心虚,喊了一声妈,李楠还是没有抬头。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上去想要接手:“妈,让我来吧。”李楠手一甩,啪地打在辛唯手背上。电光火石之间,辛唯看清李楠的表情,那种长年累月不变的哀怨令她嘴角耷拉着,在愤怒的时候显出几分阴冷,让辛唯打了个哆嗦。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辛唯看李楠没有去接听的意思,只好自己去接。拿起话筒之前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号码有些眼熟。一个陌生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来:“你知不知道你女儿是个第三者?你们家是怎么教育的?做人不能太无耻。她不配被保研,她活该。”她想也没想,立刻挂了电话,因为用力过猛,手带到旁边一个小瓷像,瓷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浑身冰凉,发着抖转过头,李楠也已经跟了出来,虽然目光正投向自己,却是涣散的,仿佛聚焦到了远处某个地方。辛唯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来了。她下意识地低声叫起来,把电话线一拔,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
李楠从她身边经过,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辛唯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头顶是吊扇,正发出轻微地嗡嗡声飞快地转着。好像有本恐怖小说里,电扇落下来,还在飞速转动的叶片足以杀人。
落下来吧,让一切结束,一了百了。也许她都不会觉得疼,因为精神上的疼痛已经接近凌迟。
刚才那个号码和她的大学里那些常用的IP卡电话亭号码很相似。之前BBS上有人贴过她家的电话,还没等辛唯要求,版主已经自觉地删贴警告不得公布他人隐私。然而,还是有有心人记了下来,不断地打电话来替天行道。
当夜李楠的胆结石发作,被送进了医院。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胆结石的发作跟人的情绪有关,可是辛唯不能不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想必李楠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手术后,她再没跟女儿说过话。
辛唯觉得身体里有一根弦绷着。这根弦坚硬,擦着她的骨骼,带来钝而深沉的疼痛。而她能感觉到这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随时有断掉的可能。如果断掉,是不是就能贯穿她的身体,带来血肉横飞的快感?
幸而她的手机响起:“唯唯,你好吗?”陈卓温和的声音传来。辛唯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陈卓及时赶来。他安慰了她很久,直到她情绪平复下来,他才谈到最实际的问题:“你经济上有没有困难?”见辛唯不语,他又说,“我给你那张存折你还没有动过。我又往里面加了些钱,应该够你应付一阵。”
她茫然地抬起眼,情绪里混合着羞愧和震惊。羞愧是因为她已经知道李楠去陈卓公司的事情,震惊是因为他的话语里有种告别的意味。
他低头看着她懵懂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而是紧紧地拥抱她,对她说:“我帮你找找朋友,下周你去面试,好吗?”
在这场拥抱中辛唯明确地感觉到,陈卓的身体底部散发出一股衰老的气息。他的激情消磨殆尽,那力不从心的疲倦不仅仅体现在生理上,也体现在心理上。
陈卓也许是个自私的人,但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伤害了别人他自己未必好过。当然,这种不好过,也未必会防止他再次犯错。
辛唯昏昏沉沉地答应了陈卓的提议。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再想别的。
然后,在李楠的持续冷淡中,就到了面试这一天。她努力让自己再次振作,走到镜子前把头发梳好,拿着皮包走了下去。
那一天她的反应很慢,好像思维和身体分家了,总是徒劳地想抓住对方话语里的真正含义,却总不能成功,不得不一次次地请求对方:“能不能再重复一下问题?”
面试官很诧异。本来这个面试仅仅是走一个过场,可是辛唯的表现糟糕得出乎意料,所有问题都没答上来。这样漂亮的女孩,脑子又这样不清楚,真是大忌。
辛唯别的没有领会,却看到了面试官眼里的遗憾和隐隐不屑。
空调车上冷气开得很足,她一上去就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卓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她想了想,只对他说:“还好。”其实她不能瞒下去,却说不清为什么要骗他。也许是再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暴露自己的软弱无能,给他增添无谓的烦恼。
陈卓松了口气,沉吟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唯唯,我很快就要调离这个城市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说什么?”过了好半天,她才颤抖着追问了一句。
“我要走了。”
“是……因为我妈去了你公司?”
他苦涩地笑笑:“是总公司的决定,正常调动。傻孩子,别多想。”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掉。
人的眼泪怎么会有那么多,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她从车上回到家,眼看着天黑了下去又亮起来,眼泪始终没有停过。
会不会一切都是噩梦,突然在某个点,瑟瑟发抖的她会醒过来,发现原来这么剧烈的痛苦都是假的,都是幻象?还是,时间是永远跋涉不到终点的荒原,一路无望?
她想过哀求他,抱着他的腿苦苦的哀求,诉说她的爱情和不甘心,用尽所有力气留住他。如果他不答应,那么她就死给他看。
她在脑子里模拟了一千一万次,却始终只是在她的无人角落继续哭泣下去。
她没脸求他。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如果她没有追求他,如果她没有再去他公司楼下找他,如果她能对李楠做好表面工作,如果……
在那么多的假设之后,她心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愤怒。她甚至开始恨李楠,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想到母亲,她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有奇异的念头在心里滋生:我不想要父母。如果我是孤儿就好了,那么就可以一走了之,不必有那么多不忍心。
她憎恶自己身上的牵绊。她渴望永久的黑暗。
早晨醒来以后,陈之夏又在床上躺了很久。墙壁上贴了一张日历,阳光从床上布帘的缝隙透进来,她头一偏就能清楚地看到今天的日期。
失去丛恕的消息已经整整一周了。
和陈晋蒋明月决裂之后,之夏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么现在,也只不过是又重新回到原点罢了。之夏扯扯嘴角,失神地盯着头顶的床板。
天亮得太早。其实每天早晨例行播放的广播都还没有开始。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屋里几个女孩平缓的呼吸声,不知道是谁还在做梦,嘟囔了两句梦话,又翻了个声睡去了。
枕头旁的手机振动起来。之夏拿起,看到一条新的短信约她到操场见面。她立刻翻身坐起来,蹑手蹑脚地跳下床洗漱,飞快地换了衣服跑出去。
她从来没有跑那么快过,感觉肺都要爆炸了。等看到那个坐在主席台上的身影,她突然泄力了,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喉咙火辣辣的疼痛。
“你好久没有出来晨跑了吧?”头顶有个声音笑嘻嘻地说,然后来拉她,“走走,快走走,这样猛地停下来不好。”
她被丛恕拉着往上慢慢地走,到了他们常坐的那个台阶,之夏一屁股坐下去。丛恕拍拍她的头顶,自顾自地跳到栏杆上坐着,长腿一晃一晃。
之夏抬头看着他。他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格外俊秀,而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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