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第182章


身边有人将一把推开,粗嗓子暴喝:“做甚么,想死么?还不去搬石头!”
仍是李二哥,他驼着身子近了墙前。伴随着箭矢的,那群贼子又是爬梯又是撞门,声响很大。他手里握着弯刀,躲在垛子后面,偷偷打量下头动静。
果然木梯搭了上来,这一截石墙到底不比正儿八经的城墙,不够高,那贼人身手矫捷,避过石头,几下便纵了上来。
李二哥挥舞着弯刀。与那贼人对砍。下头又是吆喝又是放箭,这边石头却短,好不尴尬。
那贼子好生厉害,一手吊在墙上,两脚抵在梯上。只用一手,将一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他的刀长,李二哥的刀短,吃了兵器的亏,避让一回,竟叫那贼人攀着垛子,腰一弓。便要窜上来。
那可了得,一个上来,其余也会跟着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二哥腰子一拧,正要上去拼命,眼前却晃过一道人影。迎着那贼子的刀尖,抱了那厮头颅,一路翻滚下去!
墙下一声惨叫,墙上一片凄厉呼唤:“娇儿!”
狞笑着的张炳才眼见贼子渐渐得势,心里得意。想着自己屡受他徐家欺负,今日他借机报了此仇,也不枉他忍气吞声这么些年。
他正笑着,石墙上妇人出其不意的抱人坠下,白绫的裙子在空中撒开,如一朵盛开的花!
“娇儿,不,娇儿!”
怎么会是娇儿,怎么会是她!可是他的耳朵明明没有听错,那身衣裳也是熟悉的。娇儿怎么会在此,家里不是去临安了么?
张炳才冷汗涔涔,再也顾不得墙上石头。他拄了拐,一跳一跳的往那边奔。
掉下来的娇儿与那贼人滚在一处,将木梯上两个正在爬的贼子一并砸落下来。最下面的那人不过受了点小伤,避过墙上砸下来的石头,他心中恨恨,顺手一刀,便往娇儿身上扎去。
“不要!”
张炳才这边看见,心胆俱裂,扔了拐杖便往那边跳去。
那人没能下得去手,墙上唯恐伤了娇儿,靖哥儿推了管事,弹弓拉满,石子正着那人头颅,将他吓跑了。
张炳才翻滚着到了娇儿身边,他挣扎着将贼子搬开,好不容易将娇儿抱起,怀中之人两眼紧闭,身子犹暖,却再也唤不醒来。
“娇儿,娇儿,是我!”
人生头一回如此悔恨,她是他的伞,她的杖,他的慰藉,他的庇护所!他所有的丑陋,所有的见不得人之处,她尽皆包容,忍受。有她在,黑夜漫漫亦可勉强度过。有她在,外头多少鄙视白眼亦可无视!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这世上最干净最心善的人,怎会是这种结局?
张炳才呜咽着,脑袋埋进娇儿的颈畔,她的身上有血腥的味道,那是他的妇人啊!
墙上众人心中激愤,气势大增。石头避开了娇儿身侧,直往那些匪人身上招呼而去。
贼子瞧见,特特的挨着张炳才往上搭梯。
李二哥瞧见,气得大手拍在墙上,往下喊道:“张炳才,你要有些良心,不叫娇儿枉死,抱了娇儿走开去!”
张炳才一激灵,茫然抬头。他瞧了瞧眼前的长梯,又瞧了瞧娇儿,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娇儿嘴边的血拭去。
“娇儿,你等着我,我给你报仇!”
得意的贼子正往上爬,不料下面张炳才挣扎爬起,抱住长梯死命摇晃。长梯斜斜往一旁倒翻,那贼子大喊一声,砰的砸在地上,头上流出一股血,刹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后头贼子看见,骂了一声,大刀往张炳才背上砍了两刀,将人砍倒,晓得没了屏障,往后退了。
张炳才倒在地上,身上剧痛,也顾不得,只用两手并那一只脚,费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娇儿身边,攥住她的手,笑了一笑,阖上了眼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春晚来归
六年后。
春日迟迟,阳光闪烁,院子里的桃李之花开得绚烂璀璨,微风吹拂,满园的清香甜蜜气息四处飘散。蜜蜂在枝头嗡嗡觅食,蝴蝶扑闪着翅膀,阳光下折射出绮丽的色彩。
这是徐府的新园子。
偌大的花园里,花红柳绿,十分繁盛。那边一块平地,休整的十分干净,一畦一畦的地里,葱韭嫩绿,很是喜人。
地里蹲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子,粉色的衣裳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显得尤为娇艳。小人儿一手揪草,一手抓棍子胡乱松着土,偶尔翻出一条地龙,便饶有兴趣的搅来搅去,看那地龙翻滚蠕动。
园子的另一边有亭子长廊,人声嘈杂,丝毫没有影响到小人儿的投入。
仲武笑眯眯的站在小人儿的身后,看她挖了一个洞,用白嫩嫩的小手指捏起地龙,欲埋进洞里去。
婢女匆匆赶来,见了仲武,尴尬的行礼,唤了一声“郎君”。
小人儿闻声回头,看到仲武,黑乌乌的眼睛瞬时睁大,里头流光溢彩,惊喜不已。
“舅舅!”
娇柔的身子扑向仲武,仲武恰好弯腰接住,一手托了她,一手捏一捏她的小脸,十分的宠溺。
“怎么一个人在此,费了我一番好找?”
小人儿嘻嘻笑着,两手环了仲武脖颈,下颌搁在仲武的肩上,也不回答,只撒娇道:“舅舅何时归来,可曾带了好玩意与我?”
仲武笑答:“昨日归来,太晚了些,就没来看萦姐儿了。好玩意儿多着呢,我叫人送去你屋子里了,免得被他们看到,又给你抢没了。”
原来这是徐守中与温容的头一个女儿,徐萦。她与仲武投缘。惯常与他十分亲厚。便是仲武弃武从商,时时在外,不得常见,亦不影响两人亲近。
仲武抱了萦姐儿来到亭中。一众亲戚好友的儿女们皆在此耍闹。陈昌明的长子沈文浩已有十来岁,他见到萦姐儿,拧了一下眉,道:“下来吧,这么大的人了,不好叫人抱。”
萦姐儿嘟了嘟嘴,转过头去不理他。
仲武哄着她下来,便见自己的大儿笑嘻嘻的抱了一捧花过来,将昌明的小子挤开,把花塞进萦姐儿怀里。
“萦姐儿。过来,我带了好玩的给你。”
仲武瞧着自己的儿子拉着萦姐儿远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形影相偎,轻声耳语。灿烂的春光里。那两个人的背影恍若记忆中的影子。他有些怔楞,心道,原来自己却是老了么。
仲武摇头回屋。堂屋里宾客甚多,济济一堂。
自己一家人到的甚齐,伯文难得的回了趟家,拖儿带女也过来了。徐府这边亦是如此,守礼回了临安。早两日便赶了回来。徐显之与自己同行,亦是昨日同时到家。远嫁临安的瑾娘携夫带子归来。本地的玉娘婉娘娥娘,近在身旁,更不用提。
那边老夫人徐夫人十分欢喜,正与自家的老父老母说得高兴。
张夫人满足的叹气道:“如今可是好了,守中两儿两女。各个可爱的紧。您的心可安下来了,尽等着享福吧。”
徐夫人笑着应了,又道:“可不是,守中如今顺畅了,亲家也可放心了。”
张教授捋了捋胡须。心中万分感慨,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边郎君们说的开怀,不时有“海上”“商船”“澉浦”“市舶司”“高丽”“大食”等字眼。
外头又有喧哗,老夫人忙唤二郎:“你快去瞧瞧,可是大郎回来了?说好今日到家,一屋子都等着他呢。今日洗儿会,他这个老子倒还在路上!”
屋内众人顿时开怀。
今日可不正是守中的次子满月,他在合肥任所,尚未见得一面呢。
二郎忙忙的出门一看,却是庄上人家来给主家贺喜。他忙安排着进来,叫人倒茶接待。一时又有街上邻舍,陆陆续续来恭贺。二郎不妨有这许多人来,一时手忙脚乱,又使了人去告诉里边徐夫人,又叫李元娘告诉厨房里多做几桌席面。
原来大乱三年,徐府仁善,回头沟容纳了县中许多人口,救济了许多户人家。人家已是感恩戴德,不知如何回报。
战乱之后,徐家的少夫人归来,更是大刀阔斧,想尽办法购得粮种,由他们赊购,方才度过难关。更别提徐家毫不藏私,度过难关之后,引着众人种冷水香,种麦子,养牲畜,制火腿。临安市面上,清平的冷水香新粮一出来,可是纷纷抢购。那河边的大磨坊,日夜不停,压的细白的面,刚从磨盘上下来,便被送往临安。去临安的官道上,一车一车的,鸡鸭肉类,送个不停。去岁的火腿,竟然还叫人卖到海外去了。
如今的清平县,便是县令,也时时要找徐府商议县中事务。
说到县令,那边青轿一顶,衙役开道,可不就来了。
徐府大郎正五品的武将,六郎从六品的文官,徐家在清平如此名声,他今日不来,可是说不过去!
一时宾客齐聚,只等守中归家,便可行礼开宴。
厨房里一应物事齐备,只等主家一声吩咐,便可上菜。
老夫人看了几回天色,外边日头正耀眼,应该快到午时了,也不见守中归来。她也不急,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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