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明》第53章


郑拔见万历皇帝不说话,壮着胆子道:“启禀天朝大皇帝,敝国上下对天朝一向恭顺,敝国国主更是视大皇帝陛下如同生父一般啊!”
见过无耻的,可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李昖可是比万历皇帝整整大了十岁啊!天底下有儿子岁数大过爹的吗?
不过说到李昖对大明王朝的恭敬,那倒是真的,朝鲜的王宫,基本都是仿照大明的紫禁城修建的,但其中的各种殿宇规格,规模却相当于大明朝藩王府邸。
然而,由于朝鲜又是与大明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藩国,在大明各大藩国中汉化最深,对明廷执礼最恭。
所以大明成祖皇帝朱棣特别下诏批准:允许朝鲜国君在自己的金銮殿上配有一座雕饰五爪金龙的王椅,但体积要比大明紫禁城中的龙椅小许多。
对明成祖这一恩典,朝鲜历代国君自是感激不尽。他们平时便供着那龙椅不敢入座,只有每逢盛会大典之时,他们才会登上金銮殿的龙椅,召集百僚、宣诏发令,以示本国的赫赫威仪。
李昖对大明恭敬也是有史实的,有一次李昖过生日,席间,朝鲜内阁领议政柳成龙恭恭敬敬举起手中玉杯,率文武群僚祝道:“臣等恭祝大王与天同寿、安享永乐!”
“好!好!好!众卿不必多礼。”
李昖坐在那张纯金龙椅上,胖胖的圆脸笑意盈盈。他也不起身,一举金杯正欲欢喜答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忆起刚才群僚的祝词当中有“永乐”二字,急忙放下了金杯,走下龙椅,俯身便向西方拜倒。
原来柳成龙在无意中提到了朝鲜宗主国明成祖朱棣的年号,这是对宗主国大明的不敬。而李昖急忙向大明国的北京方向拜倒,则是以自己虔诚礼敬来弥补刚才众僚犯讳的失礼之处。
见到本国大王这般举动,柳成龙一愕之余,立刻醒悟过来,急忙率领群僚离席纷纷向西而拜,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愚鲁无知,冒犯了大明天朝上国先帝的年号,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昖君臣等人向西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之后,这才心有余悸地纷纷平身。李昖抬眼看了看柳成龙,惊魂未定地说道:“柳爱卿,今后你谈吐措词之际,须得多加留意才是!倘若大明天朝上国闻知今日此等失敬之事,一纸御诏斥责下来,那可如何是好?本王听说当今的大明皇帝陛下春秋正茂,刚正明决,驭下甚严,只怕他一怒之下,遣使来问,本王也回护不了柳爱卿你了。”
“是!是!是!大王训斥得是!愚臣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柳成龙也伸手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起身急忙和文武群臣一道退回坐席边跪下。
后来柳成龙还是没能保住,李滉等人借着这件事对柳成龙大肆攻讦,柳成龙最终落得一个饮鸩自杀的结局。
一想到李昖,万历皇帝的脸色也不由得缓和了些,可是对出兵一事,还是难以决断,道:“尔国向为东国之强者,为什么突然失陷于倭贼?而且,尔国既然求援,怎么不曾提及几月几日那道沦陷、发生什么战役、损失多少兵马、将领有谁战死、臣子有谁死节等等?”
郑拔闻言,惊得大汗淋漓,生怕万历皇帝怀疑朝鲜与日本同谋,想要假借向明朝求援之机,引诱明军进入朝鲜来歼灭之,忙道:“大皇帝万勿生疑,朝鲜上下久侍大明天朝,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外臣以为倭寇之图朝鲜,其意实在大明,今大皇帝发兵之救朝鲜,以外臣愚见,实所以保大明啊!”
万历皇帝眉毛一挑,道:“日本不过一撮尔小邦,岂会怀此贪天之念?”
郑拔知道今天要是不消除万历皇帝的疑心,是绝对请不到救兵了,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锦帛,双手捧着,道:“天朝大皇帝,外臣不敢欺瞒,今有日本关白丰臣秀吉致敝国国主的国书为证,狼子野心,皆在其中!”
万历皇帝对着张诚示意了一下,张诚连忙上前,取了国书,转呈万历皇帝,万历皇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清楚的写着:
日本国关白丰臣秀吉致书朝鲜国王阁下:
雁书薰读,舒卷再三,多谢贵国美意。我日本国虽拥六十六州之地,比年各藩林立,乱朝纲、废礼法、不奉天皇久矣。故吾奋志投袂,三四年之间,伐叛臣、削逆藩,声威播及异域远岛,终于叄ㄈ煜绿健?br /> 吾深夜扪心自思:竟有何德能成此大业?忆及吾当年托胎之时,吾母梦见赤日飞入怀中。相士据此断曰:“此儿系日神之子,故世上凡日光照临之处,无不归其掌握。待其成年之后,威震四海、权倾八荒,宇内唾手可得也。”吾有此等天赋异禀,何敌不可灭?何功不可建?何事不可为?
吾一念及此,遂生鹰扬之志,岂能郁郁乎久居海隅之国?所以,吾不惜以年过半百之身,不顾国家之隔、山海之遥,乘势长驱直入大明国,易吾朝之风俗于其千百余州,施吾仁政以化育其民直至亿万年。
尔国既已闻风来朝,吾心嘉之,特赐尔等为我日本国属下大藩,优礼以待。尔等自接吾书函之日起,便须厉兵秣马、织衣修甲,助吾日本武士饮马海滨、征服大明!若有怠慢,吾当执四尺青锋兴师问罪!
读着读着,万历皇帝越来越怒,竟也不禁气得“咯咯”咬牙,涨红了脸,他突然发作起来,将丰臣秀吉的那封黄绢信函摔在地上,失声怒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丰臣秀吉这狗贼欺人太甚!”
“圣上息怒!”赵志皋一见,急忙带领众臣齐齐跪下,伸手捡了那封国书,只看了一眼,也是大惊失色,饶是他这个好脾气老实人,也不禁恼了,“主辱臣死,倭虏欺我圣上,藐视我大明天朝,臣等誓与倭虏永不两立!”
其余大臣也传阅了一番,也是气得直吹胡子,个个捶胸顿足,激愤不已,尤其是肖太亨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亦是怒不可遏:“这倭虏实在是狂悖之极!臣等愿意竭尽全力以报圣上所受之辱!”
什么是天朝,那就是万邦之主,天下万国的龙头老大,日本算什么东西,不过一偏远海岛之上的蛮夷小国,如今居然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挑战大明王朝,这如何能忍。
要是大明朝上下摆弄几句“抗议”,“强烈抗议”,然后再表示一下“关注”,就偃旗息鼓的话,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死,还算什么天朝大国。
万历皇帝又是个急脾气,当即下诏,派遣天兵,直入朝鲜,讨伐日本。
“倭人弹丸鼠国,早几年犯我海境不逞,今日竟敢复返侵我番邦?真是不自量力,告诉兵部,就近从辽东派支兵马,把倭人赶下海去。”
这话说的多霸气,天朝气象,尽露无疑!
遣散了众臣,万历皇帝唯独将肖太亨留了下来,道:“肖太亨!你与李成梁那些龌龊事,朕本来不愿意理会,不过这一次,倭奴欺朕太甚,朕欲用李家抗倭,你身为兵部尚书,不可造次,若是坏了朕的大事,朕须不饶你!”
肖太亨被万历皇帝申斥了几句,也是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口头接旨,下去找人商议出兵之事了。
第四章 等啊等
大明万历二十年五月二十一日,大明万历皇帝颁布《讨日本敕谕》:
朕自登极,唯恐德才菲薄,日必三省吾身,任用贤能,外平诸蛮之乱,内修仁德之政。
大明自定鼎以来,眷惟仁人,优待日本,抚纳之厚,实自先朝,函容厥愆,以至今日。而乃攻犯城邑,杀伤吏民,干国之纪,刑必无赦,致天之讨,师则有名。已差翰林大学士杨绍勋总理兵事,顺时兴师,水陆兼进。
天示助顺,已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成怀敌忾之气。然王师所至,弗迓克奔。咨尔士庶,久沦涂炭,如能谕王内附,率众自归,执俘献功,拔身效顺,爵禄赏赐,当倍常科;旧恶宿负,一皆原涤。朕言不渝,众听毋惑。
诏书一经颁布天下,万民沸议,讨伐声盈溢京城,大明王朝定鼎天下以来,睥睨四夷,岂甘受辱于海岛之上一只毛猴?
虽说万历皇帝在诏书之中,将自己夸的好像花一样,让人不免有些牙酸,但是日本猴子也敢在自家面前蹦达,还吵吵嚷嚷的准备当天朝子民的主子,这如何能忍。
至于万历皇帝的自我褒奖行为,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在万历皇帝的眼里,他自己就是饶舜禹汤。
与其纠结于万历皇帝的自恋,倒不如好好研究一下这份诏书,其中玄机所在,有眼色的都不难看出端倪。
这份《讨日本敕谕》用“讨”不用“伐”,这其中有讲究,虽一字之差,却含大义所在。
“伐”通常是弱势一方对强势一方用兵的语气,如武王伐纣。就好像人立于大树下伐木。至少对方也是与自己平起平坐,比如对漠北用兵,就可以用“伐”。
“讨”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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