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国色》第52章


卫央甫到营中,这百人便吃了他偌大一个苦头,虽说现在没有老卒供应给他折磨自己了,可这人武艺之高,心地之黑,又是正经任命的百将,谁敢再寻霉头找不自在?一声令下,窦老大跟着向导在最前引路,后头逶迤一个个都跟了上去。
六人之中,前后各有一个伍长盯着。十一人之中,又有两个火长盯着,说是骑军,除却座下一匹赊欠的战马,手中兵器也不见有一把,遑论甲胄。窦老大持卫央大枪在前头押路,卫央自提直刀末位断后,疾走半日,困倦者甚多,没一个人敢叫起苦来。
那滚刀肉休整两夜一日,也已成了乖乖的人物,软硬卫央都不吃,这些人能耐何?
这小径自比不上官道好走,沿途多有落马者,及出又一处山群,那向导手指前头笑道:“卫百将,咱们到了,前面就是马家坡子——你看那低矮些的山群包裹的,里头就是了。”
这里正上了官道,远远瞧去,官道深入那山中,山外又有白光光的蛇一样的往三方通去。那马家坡子为群山包裹瞧不见,这环境卫央先喜了一喜。
一路来,卫央心有所思,或许是多番提及的那位武宗皇帝年间的吴王改制所致,这原州大都护治下的交通很是便利,原州以西的官道虽比不上原州渭州这等重镇的道路以灰色如水泥般泥土覆盖,好歹宽阔的很。泥土路基上铺着沙石,细雨方过,青奄奄地煞是喜人。
回头望去,已天高云淡,些微的日头光熙自薄云后直射下来,枯萎的植被也泛出生命的最后光色,有枝头未落的野果,教树梢枝条舞弄着,偶尔落下敲在行人肩上,发出湿漉漉的响动。
看天色,应是晡时之末,卫央也觉饥肠辘辘,挥手道:“快马加鞭,到了营地再行歇息——进去的时候,不可喧哗,不可搅扰镇民,有故意破坏的,军法伺候!”
向导笑道:“某每番带路来此,进驻之前都见过上官训话,卫百将这是最简明的。”
卫央冷冷道:“咱们都是轻兵死士,倘若说教有用的话,这甲屯还能有这么多人么?老窦,你传话下去,我这人规矩不多,但存意违反我的规矩,不论是谁,只好用军律来跟他讲话了。”转头问向导,“咱们的兵器甲胄该去哪里取来?”
向导缩着脖子有点不适应,闻声答道:“一般军伍,开拔之前自有辎重营将所需点查送来,以前的轻兵营也有暂代正规军守备的先例,那时轻兵营的饮食穿戴用度自然自备,像兵器之类,到了马家坡子自有原本守备这里的子丁屯军卒安排。”
卫央这就明白了,原来那子丁屯会留下交结的人,这就好。要不然,所说甲屯是来守备的,可身为军卒手里没有兵器,万一发生点意外情况,难不成抄起扁担去拼命?
军到山前,山内飞马驰出一骑,马背上骑士只是个老卒,近前了勒马问道:“是轻兵营来暂代驻守的么?某是选锋营子丁屯留守待交结的,百将是谁?”
一时甲屯轰然,这人态度并不十分傲慢,但甲屯百人,那都是老兵油子与各色罪犯,一贯何尝教人这样无礼过?那徐涣也面有怒色,拿眼瞪着卫央。
卫央不去理会聒噪起来的百人队伍,走马往那来人拱拱手也不下马,道:“我是卫央,烦请带路。不过,此时马家坡子镇里,巡逻望哨的是谁?”
那人见卫央腰间直刀贵重,方略微收起不甚亲近的生硬,拱手回礼道:“卫百将放心,镇里有土兵三十余人,我屯马百将走时已严令吩咐过,今日一早至此,这三十余人奔走巡哨也够了。请随我来,驻地就在镇内。”
话是这样说着,那人先递过自己的腰牌,卫央也丢过去鱼符,两厢对证验看了,那人方勒马转向,山坳处十来个土兵往山内消失了去。
“这人倒有些见地。”卫央心中赞了一句,想起这人口称马百将,遂问道,“你们马百将,可是马全义马大哥么?”
那人惊道:“卫百将识得我们百将么?不错,我们百将大名是叫马全义,前几日方到,一杆马槊使地十分了得。”
卫央笑道:“这还来晚了,要早来半天,马大哥该请我吃酒才行。你回去见了他,便说卫央又惦上了他的一碗酒,回头战事毕了,定要寻他门上去讨才好。”
那人显然待马全义很是敬佩,一时间笑脸相迎,笑道:“原来卫百将与马百将竟是故人,晚上回令见了我们百将,定将卫百将的话带到,请随我来!”
卫央回头盯着鼓噪不止的百人,嘿嘿一笑对窦老大道:“老窦,我看你是个识字断句的,咱们屯没有军吏,这往后每日回递军报的勾当,你便担当起来。屯中镇中往后文告书写都由你来,待驻扎定了,你先写个军告贴出去,咱们这一伙弟兄精力太过旺盛,看来这两日的操训还不够,自今夜起,我亲自来带着弟兄们操训,定要像个样子才行。”
窦老大大喜,他虽是农夫出身,大兄却在村学里教书,平常无事之时习得几篇文章。不过这人也是个惫懒至极的,若不然,那能方入伍就想着当逃兵被发配到这轻兵营里来么。
这甲屯的军吏一职,正是窦老大日思夜盼的职位。虽说上了战场,军吏也须提刀拼命去,可平日里好歹仗着卫央亲厚能比旁人少受些罪过不是?
不过窦老大心里有一个不解,偷瞥徐涣,心中暗道:“这小子是个读书人,军吏一职合该是他才对,怎地落到了我头上?”
不料策马已行的卫央又丢下了一句话来:“军告贴好,你也好生歇息着,甲屯都是新卒,操练不可缺少,凡一百零一人,不可有一人以任何籍口逃脱操训,一个不到,一个受罚。如若有人要以身试罚,那也由得了他,老窦,这一条你也仔细写在军告了,记着么?”
心中哀叹,窦老大也只好恭敬依从。
卫央对这窦老大瞧的很清楚,这人既有个大兄,为甚么又被人称为窦老大乃至渐渐成了名称?恐怕这人的懒惰油滑,他家人也十分厌恶的。驾驭这样的人,恐怕不比驾驭徐涣这样人小心思重的人简单多少。
念及这里,卫央又瞥了垂着眉眼目光在窦老大身上打转的徐涣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少年虽心思颇重,毕竟年轻,不必窦老大这样的老兵油子,恐怕他还没猜到自己让窦老大当军吏,而将很多人意料中的以他徐涣为军吏的真正理由。
卫央也想过像各种各样穿越者前辈那样训练士卒掌握住甲屯这样一支可以算是能够掌握的力量,仔细算过之后,他不认为这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而卫央自己实际上也不愿意掌握这么一支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小小的力量。
别的不说,大唐正规军一个折冲府的战备力量,后面必定就要配备超过一个折冲府兵力的辎重营做后勤保障,轻兵营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没有后勤保障的部队,而且还是这么弱小的部队,更是这样一群形形色色的罪犯组成的部队,那不是空口白牙说想掌握就能掌握的。
可他最起码这时候又是甲屯的百将,照现在的情势看,战事结束之前自己这个百将还不会被卸掉,为了小命着想,卫央必须让甲屯最起码能在自己当百将的这段日子里听从自己的智慧,这就决定他必须让这些个人对自己敬畏起来,甚至惧怕起来。
他现在没想着让这帮人顺从甚至听从自己,也没有那个手腕去让他们顺从听从,那么,那就只好让他们服从。服从,简单而直接,这就已经够了。
窦老大是个老油子,这样的人当军吏,为了他的那点好处必然要千方百计维护他军吏的小小地位,从而必然会千方百计维护卫央这个百将的地位,以窦老大为首的那一伙老兵油子整饬整个甲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少窦老大知道利害得失,知道取舍,更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果不其然,窦老大将卫央第一道军令传下之后,队伍中立刻又聒噪起来,这些人不敢直面卫央,于是暂且将那两日来的恩怨抛在脑后,很快形成一撮一撮的小团体,缠着窦老大耍起了滚刀肉。
窦老大不情愿当卫央的帮手整治这些人,可事已至此,卫央已立在最高处冷眼瞧着他,是赏他还是罚他都在一念之间,想想利害,窦老大决定靠着卫央,毕竟人家是大都护府典令的百将。
当时丢个眼色,与他交好的十来个老兵油子钻了出来,不用窦老大指使,人群里一番挑拨离间,又仗着人多势众有依靠威胁利诱,很快化解了匆忙组成的几个小团体,人心散了,谁还敢反对窦老大当军吏,谁还敢反对军吏传下的军令?
马入山中,聒噪的人群顿时没有了声响,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惊动了悠然安静的镇子,新雨之后滚一身泥水的孩童纷纷围在道边看稀奇,有知晓这一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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